秋的叹息,只维持了短短一会儿,就消逝。

    天下本来就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就算杂鱼群还存在,活下来的,也不再是原来那一批鱼儿了。

    她看得很开。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这死谷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人烟罕至,除了她,方圆百里内无任何生物。

    再次闭上眼,沉浸到修炼之中。

    她太忘乎所以,没注意到随着自己的修炼,这一汪死水水位线开始往下降。

    直到水只剩一个浅底,没法淹没她的身躯,呼吸困难,她才后悔莫及。

    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鱼的七秒记忆,可把她给害惨了

    尹落秋懊恼,躯壳还在沉睡,她开的是魂体的窍穴。

    一条离了水的鱼,等待它的就只能是活活渴死、闷死、晒死。

    太阳毒辣,她也撑不了多久了。

    快成一条咸鱼干了。

    这辈子的死法太憋屈。

    尹落秋绝望自暴自弃时,一双稚嫩的小手把她从淤泥里捞了起来。

    “爹爹,你快看,这里有一条鱼。”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孩,大声朝不远处背着一篓子柴的男人叫道。

    “不错,今晚上咱们家有肉吃了”

    男人爽朗,哈哈大笑。

    尹落秋

    人为刀俎,我为咸鱼。

    “不行不能吃,我要把它养起来”

    还是小男孩善良

    他把尹落秋放入一滩浅浅的水潭里。

    尹落秋松了一口气,小命保住了。

    “它现在太小了,没什么肉,养养,等再长大些,咱们再吃。”

    尹落秋

    亏得她还以为小男孩心地善良,不忍吃小鱼鱼呢

    “还是咱们小三儿聪明”

    砍柴男人骄傲。

    谁家孩子能有自家小三儿聪明,捡到鱼,知道要把它养肥了再吃。

    “不过,小三儿,这条鱼是不是死了没个动静。”

    砍柴男人用棍子戳了戳水潭里的尹落秋。

    尹落秋内心在翻白眼。

    她的躯壳还在挺尸,就这么直戳戳地戳在水里,也不避。

    这棍子,伤害不了她。

    她敢说,这皮,刀枪不入

    “没死,肉都还是软的。不过我怀疑这鱼是条蠢鱼,要不然也不会水干了,也不知道往旁边有水的地方游。”

    小男孩言之凿凿,对自己的猜测特有信心。

    若是尹落秋能动,此时定是从浅滩上跳起来,用尾巴狠狠甩这男孩一脸泥。

    她居然被称为蠢鱼

    太伤自尊了

    尹落秋心里嘀咕,非常不服气。

    “还真是哎,这鱼还活着,可是却痴痴呆呆,也真是够蠢的”

    砍柴男人乐呵一笑,摸摸小男孩的脑袋,“咱们小三儿还真是聪明,以后定有大出息”

    反正在他眼中自家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那是”小男孩丝毫不懂谦虚二字怎么写,“爹,你别看这鱼蠢蠢呆呆的,一动不动,但正因为够蠢也够呆更够懒,才容易养肥你看咱家养的那些猪,是不是就这样”

    小男孩说得头头是道,若尹落秋不是这又蠢又呆又懒的当事人,也忍不住要夸奖一声孩子机灵

    越听越生气

    拿她跟猪相比

    更郁闷的是,即使她再生气,也无可奈何

    尹落秋索性不听不看不想,专注修炼,就不会气了。

    小男孩回家,找了个小木盆,把尹落秋装上,下了山。

    她这次睡得太久,世界变化之巨大,令她不敢相信。

    天地间灵气稀薄,动植物修炼化形的机率变小。

    鬼鬼妖妖怪怪,也仅存于书上记载的传说中。

    小三儿虽然叫小三儿,却是家中仅存的独苗。他原本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没立住。

    他自小身体虚弱,干不了重活,家里父母早就为他安排好了,送他去读书考科举。

    好歹考个秀才出来,再自己收几个学生,开个私塾,嚼头花销尽是够的。

    若要考试身体就得好,小三儿这读书人,时不时也得帮家里干点活,强壮强壮身子骨,也能帮家里人减轻点负担。

    尹落秋被放入一个小石缸里,小三儿把它端到书桌前,一边看书,一边还不忘跟她说话。

    “我给你弄了水草,你可得好好长,长得又大又肥,怎么说也得够咱家每人两口,不,三口才行”

    真是见鬼了尹落秋听着这些话,只觉脊背发凉。

    这家伙还真是坚定,从始至终就觊觎她身上的肉

    就不能善良一点,可爱一点吗为何如此凶残

    尹落秋委屈。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小三儿的期望,肯定要落空,尹落秋现在是睡眠鱼,吃不了东西,而且她如今的体形已经是这么多年来努力发育的结果了。

    这小破孩想让她在他有生之年长得又壮又肥,不亚于痴人说梦话。

    养了这么久,没见小鱼鱼长一丁点儿肉,惹得小三儿气呼呼。

    亏得他天天给它喂水草,甚至还为它从家里养的猪口中夺食。看来,这鱼要砸手里了。

    小三儿无比失望,好几次捧着他的小水缸,到厨房门口,要不狠下心,把小金扔热锅里,打汤,多少好歹都是些肉,给家人煮个鱼汤补补

    尹落秋好几次命悬一刻,幸好小三儿在最后一刻都收回了罪恶的小手手,她才能幸免于热汤,活了下来。

    小三儿把它放在书桌前,每天温书都要看一看。

    不管他再怎么日看夜看,石缸里的鱼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但每次盯完这条鱼,他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耳目清晰,头脑清醒,温起书来事半功倍。

    起初,他还以为是偶然,次数多了,才渐渐体会到其中奥妙。

    从那以后,他再没把鱼往厨房带,尹落秋的小命终于有了保障

    小三儿读书努力,也有些天分,又有尹落秋这么个作弊神器,童生,秀才,举人,探花,他都顺利考了下来。

    这农家子的科举路,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妥妥。

    尹落秋的住所,也从粗糙的小石缸变成精致的小石缸,再变成玉缸,琉璃缸。

    书房也成了家中禁地,除了他,无人能进入。

    “小呆鱼,我要成亲了,阮小姐温柔善良,她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小三儿嘴里这么说着,但更像是再说服自己。

    他刚金榜题名,就要洞房花烛,这本该是双喜临门,但他为何这么不安呢

    小三儿捧着琉璃缸,喃喃低语。

    他一个新进探花,入京前也没什么文名,在京城也忙着备考,也没有什么交际,何德何能能娶了宰相家的千金

    小三儿鲤鱼跃龙门,但并没有飘起来。他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

    从他踏入科举路以来,碰到过不少天资卓越之人。他在其中,还数不上号。

    能考上探花,书桌上的小金功不可没。

    他着实不明白宰相一家究竟看上他哪点了要说才貌,状元榜眼比他更甚,他们还是高门大户家子弟,和阮小姐门当户对。

    尹落秋听他这么一分析,也觉得奇怪。

    相处久了,她发现,小三儿有野兽一样的直觉。

    他若觉得不对,那肯定就有问题。

    该不会是那阮小姐人品相貌上有瑕疵吧

    尹落秋才这么一怀疑,就听到小三儿说道“我去打听过了,阮小姐才貌双全,口碑上佳,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家闺秀。”

    这下就更奇怪了。

    不是尹落秋瞧不上小三儿,小三儿外表文质彬彬,颇有几分文人风骨,内里是只葛朗台,小气,计较,还功利。

    宰相若认真打听,更是能听到跟小三儿有关的不少“节俭”传言。

    这是个一分钱能掰成两分花的男人,说得粗俗些就是穷酸。

    宰相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屈就

    小三儿想不通,尹落秋也没头绪。

    婚期越来越近,小三儿坐立难安,已经到了彻夜难眠的地步。

    亲朋好友还以为,他这是兴奋的。

    毕竟成为宰相大人的东床快婿,前途可就明朗了,不用再像其他同科一样,要四处拉关系,熬资历。

    面对这样的误解,小三儿也只能笑笑。

    若是旁人知道,他对娶宰相女儿感到怀疑和抗拒,肯定会以为,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也只有你能理解我了。”

    小三儿头挨着鱼缸,整个人焦躁憔悴。彻夜难眠,导致他黑眼圈深陷,有种病态的美感。

    不过是不是离得太近了

    她可不想看他放大的鼻孔

    尹落秋每每这时刻,都有些后悔自己的感官太敏锐。

    胳膊拧不过大腿,小三儿一个新科探花,在朝上也没有任何助力,宰相招他做东床女婿,他没婚约,找不到借口抗拒,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是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一日,这是庙里算过,吉日良辰的一刻,小三儿在他掏光家底儿购买的府邸上,迎来了新婚的妻子。

    新婚夜,尹落秋以为小三儿正在享受他的洞房花烛,自己难得迎来清静的夜晚。

    她打算沉心修炼。

    不料,书房的门居然开了。

    小三儿铁青着脸,走进了。

    “该死的我就说了,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状元和榜眼都没婚约,宰相怎么就看上我这无根底的书生了我凭什么能娶上闻名京城的大家闺秀”

    前院的热闹声还没断,新郎官这儿就已经进入了寒冬腊月。

    尹落秋根本来不及哀悼自己逝去的安静之夜,就开始被迫听小三儿打吐苦水。

    他才刚回到新房,新娘就告诉他,她今天不方便伺候。

    小三儿是个雏儿,婚前狠狠恶补了一番,该知道的,没少懂。

    新婚夜,即使不方便,一般女人也不会把丈夫赶出自己的房间。

    这事关她今后在婆家的地位。

    “瞧不上我,还要嫁给我这里面肯定有事儿,还是大事”

    小三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拼着得罪宰相,也不能答应这桩婚事

    就不应该堵那几分,可能,也不应该贪图宰相的权势

    尹落秋踌躇,她目前能力还处于被限制阶段,弱得很,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离她太远的情况。

    阮小姐嫁进来,倒是给了她观察她的便利。

    看在他们今天新婚的份上,而她也没有听墙角的癖好,因此就没有盯着阮小姐,看来失策了。

    后院,阮小姐已换下婚服,她淡淡地看了眼铺着鸳鸯戏水被的跋步床,冷冷地身后侍女道“把它们换了。”

    “小姐,这不太合适,还新婚”

    侍女劝谏的声音渐低,她对上小姐凌厉的眼,合上嘴,默默把喜被换成了小姐最喜欢的淡绿色。

    阮小姐紧绷的神色,这下才松开。

    她环顾了一眼新房,脸上闪过几分嫌弃。

    她何曾住过这么破烂的屋子,在相府,这样的房间都是下人住的。

    “就寝吧”

    她手虚扶着肚子,在跋步床上躺下。

    哦豁

    尹落秋心一跳,发现了新大陆。

    “小姐,你还没吃药。”

    侍女出去了一会儿,捧着一碗一看就苦兮兮的药进来。

    阮小姐捧着药,面不改色,一口一口像品山珍海味一样,慢慢喝。

    尹落秋都替她苦得慌。

    阮小姐喝完,低下头,温柔抚摸自己微凸的肚子,“乖孩子,再等等,很快你就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哦豁

    尹落秋把意识拉回,怜爱地看了眼还在她眼前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的小三儿。

    天见可怜的,这就是个现实版的在外边玩累了,回来找个老实人接盘。

    接盘的老实人小三儿,脊背一凉,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算计他。

    阮小姐傲,她连作戏都不屑。

    宰相围为官,还要些脸面。

    新嫁娘回门后第二天,阮小姐的态度明显软下来,请小三儿回后院吃饭,还亲手给他盛了碗汤。

    小三儿机警没喝。

    只做出昏迷倒地样。

    “不是吗怎么还晕倒了”

    阮小姐不解。

    侍女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一丝惋惜。

    小姐想要她替她和姑爷成好事。

    姑爷这样的人品相貌,她自是愿。但她担心小姐和老爷事成后,是否会留他性命。

    “兴许,有些人天生如此”

    侍女记得,自己老家就有这么个人,吃了迷药不晕,反会发情。

    搞不好姑爷也跟那个人一样,体质特殊,对药的反应不一样。

    阮小姐的迟疑和怀疑,在侍女的亲身经历劝说下,松散了。

    小三儿原来还能这样,真是太幸运了

    瞎猫碰到死耗子,原来就是这样呀。

    尹落秋看热闹,看得乐呵。

    如果这时候能有吃的在手边就好了。

    那简直是一场精彩的剧。

    小三儿装死,经过这一次,他终于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被驴了,脑袋上的绿帽子,从一开始就非常鲜艳。

    这“大家闺秀”想要自己肚子里的野种安在他身上。

    他才不当冤大头呢

    该怎么办

    小三儿脑子里不断闪过损招。

    这损招,既能让他脱身,也可以让宰相和阮氏没脸。

    “小金金,你说这个主意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装睡了一夜,第二天小三儿还观看了一场阮氏假惺惺的表演,就差直接在脸上写“夫君恩爱时,你昨晚弄疼我了”。

    他现在膈应得很。

    原本只是一个初步的念头,此时凭着他一腔怒火,渐渐完善。

    尹落秋听得嘴角抽搐。

    杀敌一千,自损五百。

    这主意亏得他能想出来。

    尹落秋无法说话,直戳戳浮在鱼缸里。

    小三儿也习惯这样的小金。

    他纯粹只是想找个可以吐槽的地方,纯粹只是习惯了在小金面前能做真正的自己。

    小三儿的行动力强大,才没两天,京城暗地里就流传了这么个谣言。

    据说,新科探花在翰林院办公时晕倒,太医诊断出他小时候受过伤,生育方面受损,那地儿能用,就是以后没孩子。

    传言越演越烈,很快就上达天听了。

    就连老皇帝上朝时,都用一副怜悯的眼神儿瞅他。

    宰相作为岳父,还是最后才知道这个消息。

    他心里咯噔一下。

    探花是他特地选出来的接盘侠,他没有背景,势单力薄,以后就算是杀人灭口,也简单。

    没想到,居然出了纰漏。

    探花是个表面光内里糙的软蛋。

    尹落秋

    真是太少见,为了打击自己妻子,居然把自己说成断子绝孙

    够狠。

    也够滑稽。

    不过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奏效。

    阮小姐从母亲口中得知这消息,吓得花容失色。

    探花身体有问题,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那等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孩子生出来,肯定遭人怀疑。

    原本一步好棋,变坏,让她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被放到烈火上炙烤。

    和离,已经来不及,不和离,孩子没法光明正大出现。

    试想,探花被判无法生育,孩子还有八个月就要出生,是个人都知道里面有猫腻。

    阮小姐六神无主,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小姐,我们应该怎么办”

    侍女也慌,老爷和小姐的计划行不通。

    给姑爷诊断的太医,是太医院的医正,医术无人能及。

    他说不能生娃娃,就是不能能娃娃,他说治不了,就真的治不了。

    他们瞒天过海的这一招,用不了了

    失策了

    阮小姐慌慌张张回娘家,找宰相想办法去了。

    宰相也苦。

    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还要想办法扫尾。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把女儿送到寺庙修养,这样也就不会节外生枝。

    骗婚,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探花已经在皇帝跟前挂了号,天子门生,想杀掉他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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