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被轻轻叩响,知常稚嫩但一本正经的声音从帘后传进来“师兄,楼太医和徐掌案来了,是例行看诊。”

    玄明的睫毛微颤了两下,收回落在左手的目光,语气倦怠而疏离“进。”

    知常应声,撩起竹帘。他还不到身量拔高的年纪,竹帘掀得不够高,可怜太医令楼绍和掌案太监徐四海两个成年人倒了大霉,进门得压低脑袋,狼狈得如同弯腰钻洞。

    徐四海倒是低头低惯了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跪得自由跪得恣肆“臣拜见殿下,恭请殿下万安。”

    玄明却不看他,低声和楼绍说“有劳太医令。”

    “分内之事。”楼绍恭谨地点头,在桌前跪坐下来,打开药箱取出诊脉用的脉枕。刚放到桌上,斜刺里探出来一只手,强行把原本居中的脉枕推到了桌面左侧。

    徐四海收手,自觉贴心地谄笑“殿下请。”

    可惜玄明左手的绷带一直打到腕下,注定不能领这个情,他稍稍侧身,撩起一截大袖,压在脉枕上的正是右手。

    徐四海脸上的笑当即绷不太住,作势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倒是臣妄猜殿下的意思了,殿下见谅,见谅。”

    玄明依旧不作声,看了楼绍一眼。楼绍会意,撩起袖口,指尖搭在他瓷白的腕上,细细诊着指下的脉象。

    脉象时有不同,问的问题却是老生常谈“殿下可有心悸、难眠、多梦、多汗的症状或是别有不适”

    “并无。”玄明如实回答,“只是左手僵直,用不上力。”

    “较之先前如何呢”

    “重了些。”

    楼绍点头“请殿下换手。恐怕还是得用原本的法子。”

    玄明依言换了只手,察觉到楼绍落在腕上的视线,随口解释“用不上力,这样会好些。”

    “倒也是个方法。只是终究是外力,少用为妙。”楼绍自然不会怀疑玄明,从药箱里取出要用的东西,依次擦洗、点火、烫针,然后把细长的银针刺入玄明的指尖。

    一滴浓黑的血从刺入的地方冒出,蓦地坠落,就像是开了后边的口子,更多的血冒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事前垫好的软帕上,迅速洇开大片的血渍。

    玄明闭上眼睛,任由血从刺痛的伤口往外淌。渗出的血颜色渐渐淡去,软帕也换了好几张,血渍从最开始的浓黑过渡到深红,到最后一张时总算是恢复了常人该有的颜色。

    “请殿下试一试左手是否灵活。”楼绍拔除刺入肌肤的银针。

    玄明仍闭着眼,试着握了握,然后轻轻点头“辛苦了。”

    “有效就好。”楼绍紧绷的神经猛地松懈下来,替玄明处理好指尖细小的伤口,“殿下一向清心静气,心脉平稳,故而毒扩散得极慢,不至伤及心脉。但就如墨滴入水中,水再平静,墨也会在水中扩散,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如今臣等有法子以药与毒相争,护住殿下的心脉,然则如同驭群狼驱虎,不是长久之计,殿下此次左臂的僵直,也是因药性相冲,不得不放出淤血。”他收拾好东西,拿干净的软帕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手都有点发抖,“此毒怪异,穷太医署之力也无解,恐怕真得是那个解法。臣斗胆,劝殿下早做打算。”

    “是啊,天下偌大,陛下富有四海,又与殿下手足情深,臣这回前来,也是听陛下的命。陛下曾直说,凡是殿下想要的,就是臣等赴汤蹈火也得取来。”徐四海没念过什么书,话说得半文半白,唯独一张脸上的表情极鲜活,层层细纹漾起来,最终堆成个腻人的笑脸,“不过是寻个阴时所生的女子,就在长安城里也能找到不少,这条命能用在殿下身上,是那女子的福”

    玄明忽然睁开眼睛,看了正在侃侃而谈的徐四海一眼。那一眼平静、淡漠,眼瞳深处有如寒星。

    徐四海突然卡壳,一股寒气从脊后窜起来,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摆子。他忽然意识到,倘若在紫宸殿里,他是不敢这么说话的,只是这间静室里的阳光和竹影混淆了他的判断。

    在他面前的从来不是知常一口一个“师兄”的普通道士,而是权倾天下、与皇帝一母同胞的摄政王独孤明夷。

    “啪”。

    一个巴掌狠狠抽到了他脸上,御前设的四个太监中的其中一个,就这么在玄明面前拿实手抽自己,脸上全是浮出来的鲜红指印“臣不该乱说话臣有罪,臣该死”

    玄明别开头,不看他演的戏,依旧只和楼绍说话“请回吧。天气渐热,太医令辛苦了。”

    楼绍摇摇头,听着边上啪啪的大耳刮子声,看了看玄明掌上的绷带“淤血已放尽,这绷带可要解了”

    指尖在袖间动了动,玄明将手腕抬离一寸,又搭回膝上“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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