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有苦难言。

    这感觉似曾相识,柳黛想起来,许多次他都曾经这样看过她。

    苏长青道“母亲,当初是你要和离”

    “那也是他有错在先。”邕宁郡主反击打得又快又准,根本不给苏长青解释的机会,立刻调转下一个话题,“这回进京,你去过苏家没有”

    苏长青摇头,“不曾登门,父亲已被苏家除名,不许我与苏家有任何接触。”

    “哼你爹的话你倒是言听计从,你娘的话你全是左耳进右耳出,出了这扇门就忘得一干二净。”

    “娘”

    “我管不住你不要紧,回头我就给你找个厉害媳妇儿,让你媳妇儿好好管教管教你。”

    “娘,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邕宁郡主稍稍坐正,发髻上那只点翠凤钿随之一晃,险些晃花了柳黛的眼。

    她眉毛挑高,神采奕然,“你的婚事至多等到二十,要不是算了,反正你那门子娃娃亲,等到二十岁已经算对得起她。至于人选,只要不跟郑云涛他家沾边,任谁都好说。怎么样,我儿是喜欢名门闺秀,还是将门虎女要不然,将就将就,小家碧玉也是可以的。”

    苏长青弯腰长拜,只差跪下来求她,“娘您放过我吧,儿子志不在此,今生只想做个云中游侠,无拘无束,实在无需拖累旁人。”

    邕宁郡主被亲生儿子扫了兴致,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忍心,只得瘪瘪嘴,莫可奈何,“你这人,真真没意思。生你不如生个玉枕,热天还能拿来消暑,你却只会添油加火,迟早气死我。”

    她一转眼珠,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一定能够留下苏长青的借口。

    可苏长青心思沉重,他再拜一回,忽而恳切道“母亲,是儿子不孝,未能在您身边尽孝,儿子心中惭愧,只能遥寄祝愿,盼母亲健康长安,儿子与愿足矣。”

    “这这是怎么的”邕宁郡主显然没料到苏长青会有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剖白,就连屋顶上的柳黛都听得蹙眉,苏长青的话突兀而深情,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做不得假。

    且苏长青此人有一大优点,便是从不说废话。

    柳黛的眉头收得更紧,见邕宁郡主双手交握在膝头,露出羞赧之态,“你念着母亲,我是知道的,我心里也时时刻刻念着我儿,时时刻刻盼我儿能学些走马游春、观旗斗诗的享乐事,最好再弄出个外孙子来,也不拘他母亲是谁,你成日里刀尖上行走,我心中始终放心不下,要说你父亲虽是个天下第一等的混蛋王八蛋,但乞丐也只要留下香火,你是该给你父亲留下一脉不是得了,知道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别又拉着一张关公似的脸,我看了心烦。”

    苏长青无奈,再叹一声,“母亲,时候不早,儿子该走了。您保重身体,不必为我心忧,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去处。”

    邕宁郡主道“天下之大,我儿在哪,为娘的心就在哪。总归你要记着,只要你肯回来,万贯家财,人上之路,都是你的。”

    可惜他都没兴趣。

    邕宁郡主望着苏长青离去的背影,想不通自己这么个爱玩爱闹爱世间所有美好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苦行僧似的儿子,成日里无欲无求,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想一想都要落下泪来,痛哭一场。

    柳黛跟随苏长青走出荣安伯爵府。

    夜已深,宵禁之后,先前热闹非凡的街市已然空无一物。苏长青走在长巷的石砖上,只有月亮的投影伴随他一步步向前。

    风过耳,柳黛跟得太紧,苏长青已反手向后,握住剑柄。

    他周身警戒,肌肉紧绷,准备随时应战。

    但身后脚步声骤停,变得无声无息,月光清凉,将夜的轮廓照成雪白。

    “九华山苏长青,敢问阁下何人”

    月下飘过一片影,幽魂一般闪现,自他身后落到身前,来人白衣蹁跹,仿佛一片雪花落于头顶,连墙根的猫都未察觉。

    她只留给他一幅背影,却又似落在他心头。

    颤颤巍巍,是似曾相识故人来。

    “许久不见,苏公子竟还活着这就是我的过错了。”

    她转过身,笑意盈盈。

    他在夏末秋凉的夜里,撞见一簇花开,怦然却又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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