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婆却又缓缓合上眼睛,他庞大的体型悬坐在空中,一只脚弯折一只脚垂下,陌生却能听懂的语言传到了俞星城耳中“我瞧见她在人间了。藏的太好。她像是海中的一滴水,羊背上的一根毛。本以为你不过是想借她的存在遁逃人间,伺机复活,却没想到。她是钥匙。”
怯昧并不理会。他甚至没有与俞星城有一点交流,但俞星城却觉得,怯昧离她很近,在平静的呼吸着,等待着。
他在等待什么
俞星城开口,轻声道“怯昧”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不远处一声“嘘。”
俞星城眼前一白。
她现身在某处纯白的空间之中。
外头明明应对这群神,怯昧却似乎像是将她拉入另一片空间。
其中有一座小小的院子,在她眼前不远处,细竹篱笆,茅草屋顶,在无垢的纯白之中,这充满生活气息也乱糟糟的小院子,看起来有几分扎眼。
竹篱笆的门打开,有一人披散头发走了出来,对她笑了笑“吓到你了”
他穿了一双草鞋,手里拎着把旧笤帚“来罢。不必怕。我自有胜算的。”
俞星城“可外头天都乱了。天下修真者没了灵力,又有叛军作乱就且不说这个,还有一群神对你虎视眈眈呢”
怯昧只是挥了挥手“来。”
俞星城有点愤怒,却又想到怯昧之前几乎被异教众神分食的样子,她心里郁塞片刻,却也只叹了口气,随他走进那竹门去“这儿是哪里”
怯昧“我的上云神殿。嗯也不是,上云神殿是真实存在的,哪儿许多景致山川来自于圣主的回忆,只是她后来厌烦了,便都拆了,曾说要我按照我的想法再做一个。我那时候没想好。如今整个上云神殿被毁了,我倒真的想重新做一个,却没那个余力了。”
他说着合上了门,将扫帚放在花坛垛子旁,引着俞星城到竹椅那边,给她倒了点花茶。
“所以,这不算是上云神殿。就算是我造了个地方,理一理我这快坏掉的脑袋里的记忆。”他笑了笑。俞星城看着他,他衣领松散,袖子裤腿挽着,露出的肌肤上有纵横的疤痕与晒伤的痕迹。
俞星城不想喝茶,但怯昧又瞧了她一眼。她有几分泄气,只好端了茶,茶杯在竹桌上留下一圈水迹,怯昧顺手拿着一块巾子擦干净,又叠好。
他感觉像是有洗不去的穷酸和市井,也有掩盖不住的风骨。俞星城有时候怀疑,或许将他关上一千年,他也能耐得住寂寥,守得住心性。
怯昧“不用担心。到这一步,便输不了了。”他坐下去,也开始慢吞吞的喝茶“他们本就抢不走灵力,但我也应对不了他们。相较于让他们发现我不好对付,到时候打个昏天暗地,搞得大明南北真是一团糟糕,甚至让更多的人神妖卷进来不如先示弱。”
他轻声道“当他们发现我就是盘中餐的时候,不少神主动地排除一些小神小仙,他们希望是有限的神来享用凤这个几千年没人动得了的珍馐。虽然你也见到一些小神,但神的数量已经被他们内部排挤锐减了。这跟最早他们来毁灭上云神殿的时候,已经不是一个架势了。”
俞星城“可,哪怕你让他们吞下圣主的灵力,然后再被你拿回去这个过程可能让异教神们受伤,甚至重伤。可这没改变什么还是说你能借此机会反杀,把它们都扼杀在中原”
怯昧笑了笑“你果然是看着静,心里狠的角色。可我做不到。我也不想要做到。真的杀死群神,便是世界动荡。更何况,大家都没几百年可活了,早死晚死也差不了多远。只是我不能将圣主的灵力给他们。”
俞星城心里似乎有些懂了“但你也不想要让大明的生民百姓再拥有灵力。你觉得,依靠灵力不是好事。”
怯昧又擦了擦桌子,点头“如果神必然会消失,或许早一点消失是更好的事情,是能比天下其他人,更早面对这个必然到来的结局。你也懂得,如若没有这几百年来众神与灵力的衰败,凌驾于凡人之上的灵力继续保持着汉唐时期那般的绝对优势,那人人都只会想要争夺这份力量,而不会去探索别的或许不会有鲸鹏,不会有铁道,不会有你怀里的西洋表,不会有想要跨越海面的汽船。”
俞星城大致认同他的观点“但如若彻底将灵力从生民手中带走,既是会有大乱,更是会让大明百姓像是没了壳的河蚌,暴露在虎视眈眈之下啊。”
怯昧懂她的意思,他抬起杯子,为她续茶“我是想要将他们虎视眈眈想要得到的神力,散步于中原南北,大明上下,每一个人。如果每个人都拥有灵力,看似平等却过于微弱,是否会逼着人们做出些改变。神力归于人群,圣主当然也不复存在。随着人们渐渐不再信仰,随着天地灵脉愈发减弱,一切终归会消失。但我想,那可能是几百年后了。”
俞星城往后靠去,拿起了茶杯,却没喝,半晌道“你这个想法有过许久了吧。”
怯昧放下茶壶,俞星城看着这熟悉的庭院。她在圣主的回忆中,曾短短的见过。
怯昧“有段时间了。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想法或决定。或许她也曾这样想过,但是否这么做,她却把选择权交给了我。她像是在问我这个凡人,如果没有了神,那这片土地上的人,是否能做自己的神,是否能自己庇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