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跟蝗虫似的来府上,当时还想让老太君做主给他介绍名门之女,甚至一直暗示说在北厂升不上去是因为俞家不给他帮衬。”

    李氏嫂子啐道“俞家打过交道的远亲可不少,能让老太君现在提起来都来气的,就这一个了。呵,你那二哥说不定是第二个。好妹妹,咱可得笑着进屋去,是我不该问你这话,当着老太君的面咱不必说,回头我把这事儿说给老太君。”

    说罢,李氏跟她挽着手,替她擦了擦眼角,拢了拢头发,进了回廊往主屋去了。

    一群丫鬟在回廊下笑着,瞧见李氏嫂子,忙过来福身。俞星城瞧见送她来的奴仆,从主屋里走出来,显然是先行一步来禀告,少不得要把她见到小燕王的事儿,以及小燕王说的话说给俞家人听。

    她暗暗叹了口气。

    主屋已经烧起了炉火,掀开帘子进门,一个高鼻子瘦削的老太太带着抹额坐在上座,就该是俞老太君了。俞老太君瞧见李氏亲密的挽着这进门来的年轻女子,心里便有些数,面上笑起来,对她招手。

    李氏携着俞星城坐到老太君跟前的圆凳去,那老太君精神矍铄,瘦高也不佝偻,嘴角带笑,目光却有将门的凌厉,她摸着俞星城手背,笑起来不住夸赞“李枫儿,你要是不说,我可真瞧不出来是俞达虞的女儿,瞧这模样,跟我在观音堂里拜的那塑像一样,眉眼都能瞧得出来慈悲温柔啊。”

    老太君态度热络,扯着她的手给她介绍屋里的人。

    右手边是三个男人,一个是那个在宝钞提举司的远亲叔叔,老七。

    青年是李氏嫂子的丈夫。

    还有个,就是俞泛了。

    俞星城虽说没辞官守孝,但如今守孝的事儿已经没那么严格,非长子以外,多是素衣黑纱三年,且三年内不婚嫁出游闹喜。俞星城平日穿衣便素净,今日又特意是白衣暗裙,她还是与家中决裂的女户,怎么也说得过去。

    但俞泛作为上头只有个姐姐的长子,今日主动来俞府找上门,丧期才一年,就穿着暗红色的曳撒,恨不得喜字当头了,怎么能招人待见。

    俞泛这会儿也抬不起头看俞星城。

    他登门拜访,俞家也算是不计俞达虞当年的龃龉,迎他登堂吃筵。

    但看他言辞中不愿提父亲,不顾丁忧的入京为官,不管守孝的身着红衣,一副不孝模样。俞家当时不好发作,只想着他今天走了之后,以后便再也不来往了。

    但另一边,关于俞星城的一些名声,早就传进京师来,不少人都知道一十七岁女官在万国博览会管事,去倭国救回过谭庐和尚夕擎,在苏州抓住过开膛手,来往洋人没人不知道她,就连主负责万国会馆的房巡按也不愿居功,时时提起她来。

    老太君听了这些事,就算她是俞达虞之女,也是给俞家脸上贴金。老太君不知此女自立为女户了,便想着让俞泛提几句他这个妹妹的事,却没想到俞泛口中没有俞星城一句好话,老太君惊异的问细节,俞泛不是不愿意说,便是答不上来,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酒吃到上头,甚至说了一句“她给害死爹的仇人当了干闺女,才有的飞黄腾达吧。”

    一问害死俞达虞的仇人,俞泛犹豫片刻,便说是裘百湖。

    谁都知道裘百湖是替皇帝办事儿的人,俞泛一张口乱说,俞家多少人心惊肉跳恨不得缝上他的嘴。

    老太君登时就要叫俞星城也来吃筵,实际就是想叫来了解事实。若真是俞泛张口乱说,必定教他这话再不敢多开口一次

    到了真见面的时候,俞星城坐在老太君身边,却对俞泛笑了笑,一点头。

    老太君看在眼里,对俞星城笑道“你这二哥自打来了,就说是跟我们一家人,还给我磕了头奉茶,我也自然把他当一家人看待。他吃酒后说是与你好久也没见着,许多话想讲呢。我坐在这儿,便也听听他要跟你说些什么。”

    老太君抚着俞星城手背的手指很轻,但语气里的意思却极重。

    这是要让俞泛把之前的胡话复述一遍了。

    俞泛抬起头,艰难道“六妹,许久不见。”

    俞星城不知俞泛来的时候做了什么,只柔柔笑起来“确实也有一年未见了。阿兄可还好”

    俞泛喉咙呃了两声,忙道“还好。还好了。”

    老太君却不是个宽柔和气的性子,笑道“怎么又不说了,我高寿厚福,提几句旧事也冲撞不了我。你说是裘百湖害死了你父亲,那你是要报仇了”

    俞星城一惊,她显然明白俞泛这指责是什么意思,连忙就要从椅子上起来行礼,老太君却拽了她一下,将她拽到雕满寿字的榻上同坐,抚着她的手安慰她“你是女户,又是命官,我一个老命妇,没干过实事,没为大明出过力,你还不算是自家小辈,怎能让你跟我见礼。好姑娘,跟我一道坐着。”

    显然是因为老太君听说了小燕王呲打嘲讽的话,也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不合适,不好让俞星城对她行礼。

    俞泛身上衣裳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死死低着头,忽然从椅子上起身,在屋中间跪直了身子“是小辈喝了酒,说了胡话,冲撞了老太君,小辈这就”

    俞星城打断了他的话“老太君,万没有这样的事,我父亲在牢里被白莲教暴徒所害时,我与裘大人、应天府巡按正在抓捕白莲教,忠心办事。裘大人与父亲多年战友,哪来的可能去杀父亲。更何况,父亲坐牢也是因自己犯了大罪,指不定会流千里,还是裘大人出面让应天府轻判的啊”

    老太君看俞星城辩白的样子,笑起来“当然,北厂是给皇帝办事的,怎可能做下这种事。”

    但这老太君比俞星城想象的更厉害,俞泛这会儿终于后怕,抬起头来要说话,老太君却一只手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就狠狠摔在俞泛膝前石砖地上,茶沫子瓷渣子溅了一地,屋里小辈惊得全都伏身下去,只有俞星城被她拽着手,坐在榻上。

    老太君开口道“你既然拦都拦不住的又磕头又奉茶,非要认亲,那我便推脱不了,只能管教老七,扒了他那身红衣裳,让他算算自己生父才去了几个月”

    那远方叔叔起身,叫了两个奴仆进来,俞泛面如纸色,红衣裳从领扣被一下子扯开,在座的女眷掩面走了,老太君怒道“内城都关了门,他也回不去住,那就在这儿住着。老七,你也是远亲来靠的,便来教教晚辈,进了京师该怎么说话”

    远方叔叔站在俞泛面前,冷声道“刚刚那认亲磕的头,想收回也不是不行。你收回了,就自个儿出去吧,别再往俞家一步,也别说京师俞家与你有什么干系。你若是认,俞家就不能放你这样满嘴胡言乱语的出去。”

    俞泛遥遥望了俞星城一眼。

    俞星城没关注过他,可他却几乎拼命想要得知关于俞星城的新消息。越恨越关注,把精力放在正事儿上的俞星城却连半分他想看到的磋磨都没经历,一路直升云霄。

    不过他在倭妖来袭时,也在应天府算是立了功,得到了入京的机会。

    自打入京,俞泛就一直等着俞星城会不会着急拜入俞家。他心里一直不服,想让京师俞家治一治她。

    可她一直都似乎没这个打算本想等她来了之后再来的俞泛等不了了,就在安顿好住处后,携礼前来拜会却不料心中怨愤已久,又是吃酒后失了言,自己把事闹成这样。

    或许是他心性已经变了。可他必须要扒上俞家不可,否则后头几个兄弟的聘礼、几个姐妹的嫁妆,还有那开口要钱堪比要命的母亲,他单靠一个小小仙官的俸禄,是无论如何都养不起的啊所有人都在逼着他往上爬,往前爬,等他爬到能吃饱喝足的位置了,再来吸他的血啊

    俞泛半晌点头“我认。老太君便是我家老祖宗。”

    既然他认定非要来凑这个亲戚,来投靠俞家,那俞家不能不管。

    那被老太君叫做老七的远方叔叔冷笑一声,抬起手来,骤然一掌飞在了俞泛脸上,也不知这老七是不是练过,俞泛被打的趔趄一下。

    老七“你这些话要是在外头说,便是要害我们的命,这一掌,都算是饶了你了。”

    老太君却看够了“老七,你是叔辈,便带他教育去。这俞司使饿着肚子来,我这老太太总不能拉着她看闹剧。我们后头摆桌再去吃些了,你们自作决定吧。”

    说着老太君起身,李氏嫂子也来扶着,绕过屏风,和一群女眷去后间了。

    俞星城心里也跳起来。

    京师俞家还是不一样,单看这老太君治家的手段,便是严厉雷霆,绝不糊涂。

    她心里也安定下一个想法她本就从来不想靠家借势,这次前来又不是自己主动拜会,单看俞府这一大堆亲戚和传统严厉的模样,就是她不习惯也不喜欢的。或许可以来往,但她宁愿在外城小院和铃眉挤一张床上睡,也绝不要投靠到这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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