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案上铺开一张信笺,指了指那只很重的书箱“身上这套衣裳以后别穿了,给你新买了两身成衣。”

    他终于受不了麻绳倒吊的萝卜一直在他面前晃悠。我打开书箱盖子,最上头摆着两套叠好的交领短衣,一套水绿,一套天青,外层材质是寻常夏布,衬里倒是用的边角丝绢,摸起来还算光滑。

    “这是男装”

    “书童不穿男装”他举着笔一边思忖一边回我,“出门也方便一些。买不到更好的了,你先凑合穿着,要是不合身就找凤鸢改一改。”

    “你要带我出门”

    他放下笔抬起头来“既然没被通缉,为什么不能出门”

    我不想出门,我也不想回家,我只想躲在这个小院子里,除了虞重锐谁也不见。

    他以为我只是怕被人认出来“你家的人寻常也不会来南城这种地方。平日无事,你不爱出门便不出吧。”

    衣服底下都是硬皮的文书奏本,满满一箱,难怪那么沉。我把两套衣服拿出来放在一边,带出来一个小瓷瓶,骨碌碌滚到书案底下。

    “什么东西”

    我追过去捡,一碰它就滚得更靠里。虞重锐的书案比一般的都宽,我趴着够了两下没够着,只好钻到桌子底下去。那瓶子就在他脚边,他也不帮我踢一脚。

    一直钻到书案另一边才终于把瓶子抓住了,我撑着地面爬起来,一下起太猛,“噗”地一声撞在案桌底下的雕花边角上。

    虽然力道狠,脑袋却没有撞痛。我侧过头一看,是虞重锐伸手给我垫住了。

    他把手缩回去揉了揉掌心,神色如常“毛手毛脚的,这么不小心。”

    桌子的尖角那么硬,他用手背垫着,一定很痛吧

    其实我想问他“疼不疼,手给我看看”,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还不都是你在衣服下藏个瓶子,也不说一声,差点摔碎了。”

    他面色无辜又无奈。

    说都说了,我还能吞回去不成只好接着问“里头装的什么”

    “金创药。”他低头俯视我,“昨日怪我太粗心,今早凤鸢说你衣服上有血,我才知道你受伤了。你怎么不说”

    我早习惯了虞重锐落井下石冷嘲热讽看我的笑话,他忽然这样,我、我很不适应。

    “就破了一点点,不用上药”我低下头说,怕他不信,拨开领口给他看肩头已经结痂的伤口,“你看,都快长好了。”

    麻绳萝卜上衣本就肥大,随便一拨就要从肩上滑下去。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把我的衣襟拢起拉回原处,问“这是利器所伤”

    “我说家里有人要害我,你还不信”我小声嗫嚅道,“她本来想扎我脖子的,幸好我躲得快。”

    “我没有不信你。”他叹气道,“好了,你只管放心住在这儿,我不赶你走就是。”

    我顿时开心起来,仰头冲他咧嘴一笑。

    “虞重锐,谢谢你。”我真诚地望着他说,“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还能去哪儿。”或许已经被麻晕了塞在箱子里,卖到外地哪个青楼去了。

    我说这话是真心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我懂。别人待我好,我自然也要以诚相待,加倍报答。

    虞重锐可能觉得他只是路过顺手把我救下,又被我死缠烂打不得已而收留我,家里添双筷子也养得起,但在我眼里,他他不仅仅是雪中送炭救命之恩。在我这两天见过的人里,他是独一无二的。

    或许在所有人里,他也是独一无二的。

    虞重锐也是个矫情人儿,我真心诚意地感谢他,他反倒别扭起来,把视线转回书案上“你就打算一直钻在桌子底下跟我说话吗”

    我蹲得脚有点麻,周围也没个可以扶着借力的地方,举起手对他说“我脚麻了起不来,你拉我一把。”

    虞重锐看了看我,没有伸手。

    有那么为难吗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手也是不能随便碰的,但是有必要一副好像怕被我占了便宜似的表情吗

    我只好抱着桌腿自己爬起来。蹲着不觉得,站起来仿佛瞬间有一万只蚂蚁一齐咬我的脚底板,骤然起身还有点堵心犯晕,我脚底下一软往后趔趄一步,正好跌在虞重锐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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