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紧盯着希律,只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希律已经改变了不少。

    他已经成了一个权臣。而此刻他正在以手中小小的权力撬动更大的权力,并试图创造更大的伟业。

    似乎他内心深处有些阴暗的东西似乎都已经沿着一张幽暗的网慢慢爬了出来。甚至伊南也不确定她眼前这个人,是否依旧是她初见时的那个年轻人。

    那时的希律,看起来既刚硬又脆弱,整个人却并不含多少杂质。

    可是现在,希律

    伊南将脸别开她突然觉得有点不确定。

    她只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希律做道德上的完人,因为她自己就不是。

    她也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会使用各种手段的人,这一点上她和希律是完全一样的。

    但是希律似乎瞬间看破了她的疑虑,迅速地牵着两个王子迈上了一步,来到她面前,小声而恳切地解释“现在赶到王宫里来的战士,都是被解放的瓦尔杜。”

    伊南“唔”了一声被解放的瓦尔杜难怪他们行动如此勇猛果敢,又对汉谟拉比的遗命如此忠诚。这些战士是绝不可能坐视贵族们继续拥立那些空有皮囊、毫无见识的王子上位的。

    她必须承认,希律这一步棋走得非常漂亮。

    “而我在汉谟拉比王和神明面前立下的誓言,此生绝无可能更改”希律继续说道。

    伊南马上回忆起他直接扯下礼官黑袍,差点儿就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的样子。此时此刻,希律依旧殷切地望着她,似乎希望她能明白

    不管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他心里总会有一方小小的净土,永远不会变,没法儿改变

    毕竟这都几千年了,从没改变过。

    伊南点点头,重新抬起头,平静望着希律“你需要我做什么”

    希律紧紧地盯着她,不说话。

    希律身边的两个王子,一个在六岁左右,一个大约四岁上下。两张稚嫩的面孔都望着伊南,其中一个小声说道“伊丝塔小姐您真的就是,来自乌鲁克的神明吗”

    这等传言在巴比伦城中尘嚣日上,但这是头一次落在伊南耳里。

    伊南也盯着希律,她的眼睛越来越亮,那对眸子里慑人的眼光甚至让人胆战心惊。

    但是希律没有转开眼神。

    希律与她对视,似乎在无声地说你就是的我没忘。

    伊南突然一点头,双手轻轻一击掌,对希律说“好,就依你所请,我会实践我的承诺。”

    希律伸手按住左胸,微微颔首,像是在向伊南致意。

    “待会儿你会前往正义之门,在那里当众宣布新国王即位对吗”伊南向希律确认。

    希律点了点头。

    六岁的小王子赶紧握紧了希律的手,同时奋力挺胸,表示他年纪虽小,但不会怕。相反,四岁的那个尚且懵懂,缩在希律的长袍后面,偷眼瞧着伊南,什么都不敢说。

    “很好,我去取两件老国王给我留下的东西。我们在正义之门会合。”

    伊南与希律约定,她迅速返身,朝巴比伦闹市区她自己的住宅赶去。希律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王宫卫队长和前来传讯的战士再三催促了,才往“正义之门”赶去。

    待到“正义之门”跟前,巴比伦城里已经基本上大局已定了。

    冲进王宫的王子和穆什钦努们已经如同从幼发拉底河边捕上来的螃蟹一样,拴成一串,被押到“正义之门”跟前。

    希律也已经带着两个小王子来到门前,端正立在雕刻有汉谟拉比法典的石柱一侧。

    侥幸未参与叛乱和冲击王宫的大贵族们全都被王宫卫士们“请”到了“正义之门”跟前。在他们后面,乌泱泱的一大群都是巴比伦的市民。他们多半是希律的拥趸与支持者。

    有人啧啧称赞“希律大人穿上这身紫袍,实在是太俊了。他长相就是这么尊贵,还是穿上紫袍合适些。”

    有人是刚刚才注意到这一点,“咦”了一声,问“希律大人怎么穿紫袍了他不一直是黑袍法官吗”

    的确,希律已经不再是那一身一成不变的黑色礼官长袍。他如今披上了一件华丽的紫袍。巴比伦王宫的人都知道这是王汉谟拉比的遗赠,希律在极其重要的典礼才会穿着;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希律身为一个穆什钦努,有些飘。

    “紫袍,不一向是王在典礼上才会穿紫袍的吗”

    “这你傻了吧人家希律大人现在是总摄大臣,相当于摄政王,摄政王你懂不懂”

    “不过听说很久很久以前,终身侍奉神明的巫,也是穿紫袍的”

    “哦,这么说来,希律大人他也是”

    “嘘,希律大人起身了”

    在万众瞩目之下,希律突然快步上前,随即俯首恭敬行礼,整个人披着紫袍,匍匐在地面上。

    这举动震撼了所有人,人们齐刷刷地冲着希律行礼的方向扭过头去。不少人惊叫出声。

    “这是”

    向希律缓步走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苏美尔人传统服饰的女人。

    她的帕拉装极其合身,令她袒露着极其优美的双肩和腰线。她佩戴的首饰也十分繁复。从头饰,到颈饰、腰带,再到脚镯。

    但是她手中,捧着两件极其特别的物品一座天平,和一把锋利的长剑。

    那座天平与日常人们使用的天平没有任何区别,但却是用纯金打造的,金灿灿的格外夺目。

    长剑是铜柄铁剑,剑已开刃,被打磨得极其锋利,此刻正清晰反映着天平的金色光芒。

    “这不是我们家的伊丝塔小姐吗”

    阿普挤在人群中,被丈夫阿布护着,口无遮拦地冒出一句。

    “你们家的小姐”身旁有人向阿普投来嫌弃的目光,似乎觉得阿普没有半点见识。

    “你见过哪个凡俗尘世间的女人,生得这么漂亮,还叫人不敢生出半点邪念”

    阿普与阿布相互望望,小夫妻俩彼此吐吐舌头。

    那人却依旧如痴如醉地遥望着“你看那柄天平,用纯金打造,如此沉重,她却毫不费力地托着”

    这倒是真的。女人手里的天平看起来沉重无比,她却如托着一朵鸿毛轻羽,浑如无物。

    “这这就是希律大人侍奉的神明吧”顿时有人跟着希律拜倒。而这一拜,就像是波浪一样,一波一波地迅速向四周蔓延。瞬间“正义之门”跟前,呼啦啦地拜倒了一大片。

    就连被拴住的叛乱者一时也觉得膝盖发软,不由自主地拜倒在那女子的裙角边。闻到鼻端若有若无的香气,叛乱者却一个个抖得像筛糠似的,心里生出无限恐惧

    这一定是神明来审判他们。

    谁能想到,希律竟然如此神通广大,邀请了神明来审判他们的罪行,审判他们因贪念作祟,竟尔妄图染指汉谟拉比王留下的权力。

    一定是的。

    看那女子手中金光灿灿的天平,不正是“正义之门”上那副浮雕瓷砖画上的金色天平,落到人间了吗

    再看那锋利无匹的宝剑,不正意味着,犯上作乱的人将面临最无情的惩罚吗

    谁知,那女子来到希律面前,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希律立即从地面上爬起来,躬身告罪,随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枚厚实的亚麻布手帕。

    这名女子来到“正义之门”的正中,转身面向众人。她的眼神缓缓从人群中扫过,顿时人人都感受到压力,从而不敢再与她对视,纷纷俯首,都盯着地面。

    女人却转头望向希律,略微向他颔首。

    希律身材颀长,刚好比身前的女人高出半个头。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枚厚实的亚麻手帕蒙在女人眼上,然后将手帕一角在女人脑后扎紧。

    之后,希律伸出手,在女人眼前稍稍晃了晃。女人毫无反应,表示她的双眼被厚实的手帕蒙上,完全看不到眼前的人。

    终于,伏在地面上的人们敢于慢慢抬起头,望向端正立在“正义之门”正中的女人。他们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被眼前这副景象和其背后代表的深意震撼了。

    事实上,早在这座“正义之门”刚刚建起的时候,伊南曾经和希律讨论过“正义”应当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正义至少应当拥有以下几个特征公平公正的审判、制裁犯罪的正义武力,以及平等、客观、一视同仁的法治精神。”

    希律点头,表示同意。

    当这座真正的“正义之门”拔地而起的时候,伊南望着门楣上用瓷砖画画出的金色天平,颇为遗憾因为那时希律还未曾完全拥有制裁犯罪的武力,也还没办法一视同仁地看待这世上各阶层的人。

    因此当时伊南曾经亲口向希律承诺了一件事

    “希律,我的一切能力,都可以用于正义的目的。”

    “只要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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