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请让一让,请让一让啊”

    “什么难道真的有要伸冤的来了”

    果然,昔日在“七重门”跟前耀武扬威的“守门人”,现在当众受到处罚,甚至连王宫卫士都一并被牵连汉谟拉比王的态度表露无疑,终于触动了某些人,重新对“公正”生出了希望与信心。

    “赶紧让开,赶紧让出一条道路来啊”

    “正义之门”跟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竟然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三步一叩首,正向着这道新建的宫门走过来。她手上捧着一件东西,黑乎乎的一团,旁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眼中蕴含着热泪,来到“正义之门”跟前的时候,她驻足,抬起头,向门上用瓷砖拼成的天平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在门前跪下,郑重拜倒,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暗自祈祷。

    接下来,她起身,独自一人,从“正义之门”门内穿过,双手依旧捧着那件物事。

    希律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他来到这小广场边亲自迎接,迎接从“正义之门”下穿过的第一人他站在正义之门对面,眼看着那女人穿过门洞,来到自己面前。

    而希律很快就认出了这女人手里的东西是一件黑袍,王室礼官的黑袍。

    而这个女人口中正在喃喃自语,正在感谢上天赐下的好心人。这件黑袍支撑着她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让她得以重新站起来,来到这里,为自己,重新讨回公道。

    希律站在“正义之门”跟前,面色凝重,显然是感受到了肩上的胆子。

    如此沉重,却又如此紧要。

    “这位女士,请您放心。我,希律,会努力让正义之光照耀大地,消灭一切罪与恶,使强者不能压迫弱者。”1

    希律站在这座门之前,朗声发誓。

    自从希律的“正义之门”接受了第一起案件,这里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每天都有人投诉到“正义之门”跟前。

    刚开始还都是“求正义”“求翻盘”,要求希律对以往王室礼官的判决进行重新审视,让他们有机会能申诉解冤。

    待到后来,巴比伦人不管以前是否曾向王室礼官投诉他们甚至只要遇到纠纷,就会跑到“正义之门”跟前,要求希律帮助他们进行裁决。

    在这段时间里,希律遇到的绝大多数案件,都能在汉谟拉比以前的判决之中找到类似的案件,为他判决的依据。

    每次宣布判决的时候,“正义之门”跟前就会围满了人。人们听见希律口中说出某年某月某日,汉谟拉比王针对同样的案件作出了何等样的判决。

    随后,希律就会命人前往王室的泥板仓库,按照他的索引,去把相应的泥板档案取来,当众阅读。

    在一旁聆听的大众每每感叹希律的记性,就从没有出过错王果然选对了人。

    但是私下里,伊南会笑嘻嘻地向希律说“大家是没有见过你背地里独自用功的情形。”

    希律这份无出其右的“业务能力”,是他长年累月的积累,外加最近这段时间里夜夜苦读的结果。

    每此被伊南夸赞,被巴比伦人誉为“铁面无私”的希律,面上就会微微泛起红晕,但他会强自辩解“眼看着案件越来越多,我必须得想个办法,把王以前判决过的案件能够整理整理,总结出一些判决的规律和原则。”

    “这样将来我可以把一些简单的案件交给其他的王室礼官,要求他们依照这些原则进行案件的判断。”

    伊南一听,立即竖起了耳朵希律这是终于进行到制定法律这一步了吗

    她的心开始激动地跳跃。

    只听希律说“但是我越是整理以前王判决过的案件,我越是觉得王的判决,也未必全都有道理。”

    这竟然是开始公开质疑汉谟拉比以前的结论了。

    伊南眼珠转转,怀疑地望着希律“那你最近如果遇到相近的案件,又是怎么参考王此前的判定的难不成”

    难不成希律还能将错就错吗

    只见希律笑笑“王对类似案件的判定,也不是每次都完全一样的这稍许给了我一些余地。”

    也就是说,汉谟拉比以前在判定不同的案件的时候,也会有些出入。前后两次判决的结果不同这样希律就可以按照实际情况,挑选一种“更公正”的判例,应用在案件上。

    “但我还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基本原则,因为我自己也想要让自己相信,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这些判决,确实给世人带来了公正。”

    “好呀”伊南拍拍手,她索性在希律身边坐下,说,“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希律很吃惊,眼睁睁看着伊南就这样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她的发丝几乎能擦到他的面颊。

    他赶紧收摄心神,扭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泥板上面有他刚才草草写就的一些笔记。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伊南抱着那副泥板念道。

    “怎么以眼还眼”伊南扭过脸,故意瞪大眼睛,望着希律,“这样吗”

    只是这眼神,一点儿也不可怕,只见可爱了。

    希律也忍不住瞪圆了眼“哪有这么儿戏这句话是说如果一个人打瞎了另一个人的一只眼睛,那么他的一只眼也同样应被打瞎。”

    “如果一个人打掉了另一个人的牙齿,那么他的一只牙齿,也应当被打掉,作为处罚。”

    这正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本来含义。

    “同理,如果一个人打断了另一个人的腿,那么他的腿也应当被打断。”

    “如果一个人杀害了另一个人,那么他就应当偿命。”希律不断类比。

    伊南点点头,说“所以这是同态复仇。”

    一个人做了什么恶,就以同等程度施于自身。这是人类早期文明发展出的朴素“平等”与“公平”。从某种意义上讲,它确实是公正的,虽然极其简单粗暴。

    “同态复仇”希律听见伊南说的,赶紧把这话记下来,觉得伊丝塔小姐所概括的,比他说得还要好。

    “但是,如果同态复仇的一方,是瓦尔杜或者阿姆图怎么办”伊南想起了这个社会的阶层不平等问题。

    “你是问,如果一个阿维鲁杀掉了一个瓦尔杜会怎么样,对吗”希律反问。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希律引用了一段汉谟拉比的判决,最后说“这个杀掉瓦尔杜的阿维鲁,应当向这瓦尔杜的主人支付二十舍客勒银,作为对该主人的赔偿。”

    伊南对此震惊不已原来,在这个社会里,身处较高阶层的人,完全没有把奴隶看作是“人”,他们是完全被物化的了。她得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改变这样的状况。

    “事实上,汉谟拉比王还曾经判过一个案子,我至今想起,还是觉得很不安。”希律又提起他看过的一个“判例”。

    “你说”伊南偏过脸,望着希律。她将这个外表冷漠的年轻人眼中的忧虑看得十分真切。

    希律开口讲述,那桩案子的犯错者是一个建筑师,他设计的房子出了问题,房子倒塌,压死了主顾的妻子和孩子。那主顾就告到了汉谟拉比面前,请求惩罚那位建筑师。

    最终汉谟拉比判决“同态复仇”,下令处死了这个建筑师的妻子和孩子2。

    伊南目瞪口呆,希律也心生不忍,半天才说“但这也确实是同态复仇。”他已经飞快地掌握了伊南教他的术语。

    伊南顿时低头思考这样的“同态复仇”,是不是太绝对也太武断了竟然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想,同态复仇,虽然是一种原则,但也应该设置一个条件。”伊南终于抬起头望着希律。

    希律紧抿着嘴侧耳倾听,生怕错过了伊南口中说的任何一个字。

    “同态复仇原则,应当只适用于始作俑者本人,不应牵扯任何其他无辜的人。”

    “就拿这个例子来说,建筑师的妻子与孩子因为这名建筑师而死,他们也可以说是被这名建筑师给害死的。按照同态复仇的原则,妻子与孩子也应该要求建筑师偿命然而事实上,这名建筑师却还活着,这足以证明,处死妻子与孩子这个判决,没有做到完全的公正”

    伊南一口气说下去,希律在一旁赶紧把这些内容都在泥板上记录下来。

    他直觉伊南帮助他提炼的这些“原则”非常重要。即使日后把这些原则在汉谟拉比那里无法获得通过,他也要据理力争。

    两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

    伊南一瞅窗外“哎呀,都已经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

    除了那晚为了保护希律的安全,伊南曾经在泥板库房里留宿一晚以外,伊南再也没有在希律的“单身宿舍”里留宿过。今天也不例外。

    她站起身,在她身边坐着的希律突然一抬手,颇有些冲动地说“不要走”

    伊南惊讶地回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希律露出如此感情用事的一面。

    希律家的虎皮鹦鹉这时也恰如其时地跳了出来,一面在窗台上跳跃,一面用它特有的嗓音尽力模仿希律的语气。

    只听它反反复复地叫道“伊丝塔小姐,伊丝塔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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