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帕尔的执政官满脸谄媚,一路跟来,看他那张脸的表情,很容易让人相信这位执政官此生的宏愿,就在王的身边做一个贴身侍从。

    但是伊南面露失望,沙哈特嬷嬷竟然搬走了。

    她还特地请原先西帕尔的伊南娜神庙里的圣倡给沙哈特嬷嬷写了一幅泥板捎了过来。

    但是村里人只说沙哈特在伊南被“征召”去乌鲁克之后就搬走了,走时颇为伤感。

    伊南也很遗憾,她不知为什么特别想在沙哈特面前为吉尔伽美什正名,告诉这个深受“洗脑包”影响,认定吉尔伽美什“凶残成性,好色暴虐”的嬷嬷

    事实真相不是这样。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值得人信赖、追随的王。

    但是沙哈特嬷嬷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们绕的这一点路稍许耽搁了行程,吉尔伽美什和伊南多花了半天的工夫,从西帕尔登船,与留在王船上的小狮子哈基什会合,再向前行了六天,终于进入了阿摩利人的领地。

    乌鲁克的水陆两路人员会合,水路的船只就此掉头,顺流而下,继续运送两千人所需要的日常补给。

    这时,阿摩利人的情绪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不知道乌鲁克人会何时、以何种方式发起攻击但很显然,乌鲁克的王已经亲自到此,乌鲁克的军队势必不肯轻易罢休。只不知道乌鲁克的王是否会在赢下战争之后下令劫掠惧怕抢劫与屠城的阿摩利人已经开始将老弱妇孺往深山里转移。

    但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乌鲁克人到了阿摩利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建了一座营地。

    是的,乌鲁克人先给自己建了一座营地

    营地里先开凿了一眼井,保证所有人的饮水安全。

    营地四周开挖了壕沟,等闲没人能轻易接近。

    营地里平整了地面,支起了简易的羊毛帐篷,乌鲁克人住得舒舒服服,无惧风吹雨淋。

    这座营地从开工到建成,只用两天半的时间。阿摩利人只见到远处乌鲁克民夫的铲子像是幼发拉底河表面的水纹一样此起彼伏,被挖出的土石来来去去,不停地挖了运,运了填很快,一整座营地就此建好了。

    阿摩利人对面大老远打到我们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盖房子住下的

    事实当然绝非如此,但是乌鲁克人凭借幼发拉底河的水上运输,和布局合理、易守难攻的营地,他们想要在这里稳扎稳打地住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营地建好的第三天,养精蓄锐的乌鲁克人向阿摩利城市中心开始了进攻。

    最先发起进攻的人,正是从各地征调而来的民夫。只见他们人人手持青铜铲,青铜钎,在地面上左敲敲右打打很快,阿摩利人事先挖好的陷阱全部被发现。

    陷阱一旦被发现,立即被标注上记号。隔了一会儿,就涌过来一队民夫,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沉重的麻袋,麻袋解开,倒出来的全都是泥土。

    足够的泥土倾注到陷阱之中,身边人的铲子就此起彼伏地落下来,将那陷阱表面的土石平整。待到民夫们离开这一片陷阱,那里就一定已经重新变为平地,甚至比此前的地面更加光滑平整。

    除了陷阱之外,壕沟也很快被填了个七七八八。

    阿摩利人实在是没想到,乌鲁克人的工程能力怎么会这么强而且他们好像并不喜欢打仗,也不想着进攻,他们就只想把放眼所及,能修的一切工程都给修起来。

    在此期间,阿摩利人也尝试了向乌鲁克人发动攻击。

    他们用弓箭对准背着泥土的民夫们。

    民夫们立刻转身,用沉重的麻袋迅速堆起一个简易的箭垛,人全躲在后面。

    等到阿摩利人的箭都射完了,民夫们再喜滋滋地把阿摩利人的箭都拾回来。

    阿摩利人得,今天又白送一堆弓箭。

    他们总共只有这么些铜箭簇啊

    乌鲁克的民夫们自己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能打”,眼看着乌鲁克的营地稳稳当当地向阿摩利的城市中心地带不断延伸,民夫们个个异常振奋。

    伊南则给这群民夫起了个名字,叫做“工兵”,意思是工程兵,能够靠完成一项项工程,帮助整个队伍打赢战争的兵种。

    “工兵”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心说这个王最信任的伙伴说得没错,原来王真的是因为他们这方面的能力才具,才带他们来此征战立功的呀。

    小规模的冲突每天都在进行,双方互有损失,但是阿摩利的损失要原较乌鲁克的损失大。反观乌鲁克,他们总共只有几个受了伤的民夫,而王的亲卫则被憋得很惨,连露面出战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阿摩利人每天都处在梦魇之中,他们对面的乌鲁克人似乎根本不想认真打仗,只想修筑工程阿摩利人甚至相信,如果乌鲁克人停留的时间足够长,没准对方能够帮阿摩利人建起一座城来。

    可就在阿摩利人渐渐松懈,以为乌鲁克人只打算稳扎稳打的时候,乌鲁克人却突然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王的亲卫们冲在最前面,他们手持盾牌与长矛刀剑,但凡遇到阿摩利人的抵抗,他们会出声警告,警告无效,手中的武器就会立即毫不留情地招呼上去。

    吉尔伽美什与伊南并肩,身后跟着哈基什,稳稳地走在这一群亲卫的身后。

    他俩都是艺高人胆大,甚至手中都不拿兵器。吉尔伽美什偶尔见到有阿摩利的守军远远地望着他发呆,忍不住发笑,随手一伸,身边立即有人递给他一枚长矛。

    吉尔伽美什拿住长矛,在手里掂了掂,突然握住了猛地掷出。只见那柄矛就像是一枚活物一样,矛身不断震动,冲着守军身后一株巨大的雪松直飞而去,只听轻轻的“扑”的一声,矛尖扎入树身。

    那雪松枝叶剧震,松针纷纷坠地,就像是下了一场松针雨。

    原来,乌鲁克的王,掷出的长矛,也就只能帮忙摇摇松叶松果呀

    立刻有些阿摩利人对这个结果生出轻视。

    可是被击中的雪松树干开始传出一种奇特的嗡嗡声,这声音并不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嗡嗡声越来越响亮。

    就在阿摩利的守军都还在庆幸吉尔伽美什掷出的长矛没有造成重大损害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喀”的一声巨响。那枚雪松粗壮的树干直接从中裂开,一枚完整的巨树被对半劈成两半,向两边轰然倒下。倒下的枝干沉重,直接压伤了好几个人。

    阿摩利的守军都被这样的悍勇所慑,没有人再敢贸然出手,眼睁睁地看着吉尔伽美什带着他的亲卫,直接朝阿摩利的月神神庙过去。

    阿摩利的执政官这时才听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赶来,见到吉尔伽美什一行人已经进了神庙,顿时哭道“乌鲁克的王要是砸了月神辛的神庙该如何是好”

    但是对方已经进了城市最核心的神庙圣殿,这仗,就算是阿摩利人想打,也打不下去了。

    相对于乌鲁克人的组织与效率,阿摩利人简直如同一盘散沙,执政官也指使不动。

    执政官只得哭丧着脸,依照习俗脱下外袍,袒露双肩与胸膛,匆匆忙忙地前往月神辛的神庙乞降,心中不断祈祷,希望那位传说中暴虐无比的王,不要将他们阿摩利人辛辛苦苦建起的神庙破坏得太惨烈。

    释放出投降信号的执政官没有被阻拦,而是被直接迎进了圣殿中。

    出乎他的意料,圣殿中那位年轻而英俊的王,非但没有指使身边的亲卫捣毁神庙的打算,此刻反而正立在圣殿中的神像跟前,双手捧着一枚用橄榄、月桂和银柳枝条共同编成的花冠,双手将那花冠递给神庙中的女祭司,由祭司奉至月神辛的神像跟前。

    执政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知道乌鲁克的王这是在最大程度地表达善意。

    阿摩利的执政官这是第一次见到吉尔伽美什。乌鲁克年轻的王那张俊美到极致,却又冷峻威严的脸留给他极其深刻的印象。

    强到极点却又极度克制,优势尽显却又有所保留,绝不逞一时之快这样的王,阿摩利的执政官只能心悦诚服,他再也不敢生出任何别的心思了。

    他双膝一软,拜倒在吉尔伽美什面前。

    “万王之王,众君之君,三分之二的神祇与三分之一的人类,最伟大的乌鲁克的明君啊”

    执政官说起这些长长的头衔说得真诚无比,可见人在压力之下是什么都能做得到的。

    “阿摩利人在您面前臣服,请您指示卑微的阿摩利人,怎样才能消弭此刻在您心中燃烧着的怒火”

    执政官低垂着头,在强势的吉尔伽美什面前,他自知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尽一切可能承受。

    “王的怒火你抬起头来。”

    吉尔伽美什的声音沉稳,却不带半点感情。

    执政官疑惑万分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吉尔伽美什那张俊得人神共愤的脸。这张脸上没有半点怒意,眼神却像是笼罩了一层深林里终日不散的云雾。

    “王什么时候因为阿摩利燃起过怒火”

    阿摩利人的首鼠两端,在吉尔伽美什眼里看起来算得了什么如果不是他想要震慑所有幼发拉底河流域的小城邦,顺带让自己的军队有些实战经验,吉尔伽美什哪里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一路打到阿摩利来

    阿摩利的执政官认为吉尔伽美什出兵真是为了阿摩利,那也确实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那,那您”执政官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吉尔伽美什神色寂寥地转过脸,面向月神辛的神像,外人看他大费周章,逆流而上一直打到阿摩利,可是这在他本人看起来,却像只是打了个寂寞。

    “王到阿摩利来,只是想像母神致以敬意的。”

    这位乌鲁克的王在以行动向世人表态他打到阿摩利来,并非真想妄动干戈,他只是来看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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