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后, 乌鲁克四处张灯结彩,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人们点亮了能点亮的一切灯火,准备好了通宵达旦的欢庆。

    若是站在神庙上向远处眺望, 就能见到这座城市的灯火,以神庙为中心, 向四面八方延伸,北面一直延伸到深邃的幼发拉底河畔。

    有很多人正从幼发拉底河前来,赶往乌鲁克城他们大多是埃利都的子民, 也有好些是乌鲁克辖内, 住在幼发拉底河畔的渔民,现在正被乌鲁克人当做“尊贵的客人和朋友”盛情相邀请, 请他们到乌鲁克城里来一起欢庆。

    埃利都的恩基这会儿正坐在伊南娜的神庙跟前, 相当不满意地揪着自己的白胡子, 使劲儿大声问

    “啤酒呢, 啤酒呢”

    “好客的乌鲁克人啊, 拿出你们的啤酒来吧”

    乌鲁克人什么叫啤酒

    今天这样的日子, 他们只能承诺蜂蜜水管够。

    “老小孩”一听说没有, 顿时双脚直蹬,扯着胡子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恩基自己想明白了回转过来“原来第一罐啤酒是在我那里酿出来的呀”

    他高举了盛着蜂蜜水的陶杯,笑呵呵地说“那小姑娘待我不薄,恩基承她的情。以后埃利都一定要和乌鲁克多多往来, 多多往来。”

    乌鲁克人们相互看看, 大致能猜到, 恩基口中的“小姑娘”正是乌鲁克的圣女伊南。

    但是他们怎么也猜不到, 恩基要努力和乌鲁克“多多往来”, 不为别的, 只是为了馋那一口,用乌鲁克的大麦酿成的啤酒。

    欢庆的时候,怎么能少得了啤酒

    恩基望着手中的陶杯,已经笑呵呵地遐想起了未来。

    “021720”

    此时此刻,恩基口中的那个“小姑娘”,正和乌鲁克的“新王”在一起。她伸出双手揽住了杜木兹的腰,将面颊轻轻地贴在杜木兹的脊背上

    枣红马正驼着他们两人,向幼发拉底河岸边飞驰而去。

    伊南大致计算过,从乌鲁克城中,快马飞驰直抵幼发拉底河畔,大概有2小时左右的路程。她和杜木兹抵达河边,大概只剩40来分钟河边有埃利都人所使用的木筏,因此她应该有办法从幼发拉底河河面上离开这个时代。

    “河遁”,这是伊南想出的别出心裁的离开方式。

    这样至少,不会像上次那样,惊吓到正在欢庆的乌鲁克人,不会因为这种出乎常人能力之外的“飞升”,再次影响普通人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只是这样未免太对不起她身边的这个年轻人。

    杜木兹大概正希望眼前这2小时的路程,永远也走不完。

    但是伊南向杜木兹提出了要求之后,杜木兹自始至终保持了冷静。

    他甚至派人去找到了当初那几个一起从提比拉村来的同伴,从他们的行李之中,翻出了一样东西带给伊南。

    “浑身是沙”试问伊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现在伊南已经重新换上了这一身卡其色的越野服,越野服质料特别,与亚麻袍子的手感有很大的区别。她再去拥抱杜木兹的时候,似乎就多出了一道天然的隔阂,无声地提醒着伊南

    你生来不属于这里;

    你注定要离开。

    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杜木兹会作何想。但至少这个乌鲁克年轻的王表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而是极有效率地为她安排了所有的事,亲自骑马把她带到这里,而且说是会有一份惊喜等待着她。

    “听”

    待到了幼发拉底河畔,杜木兹将伊南放下了马,一指远处。

    “汪”

    一只牧羊犬欢快地跑上前,直扑进伊南怀里,将她撞得向后连退两步,才将“来狗”好生抱住。

    “呜”

    这小汪,一见伊南,竟然还知道将两只前爪搭在伊南膝上,口中“呜呜”作响,倾诉满腹的委屈。

    伊南只得将它的下巴和耳朵好一阵揉揉,小声地哄“以后再不丢下你,再不丢下”

    一旦说到这里,伊南突然哭笑不得生平头回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个不适合做承诺的人。

    “南小姐,”远处,古达、哈姆提和阿克三个人联袂而来。原来他们已经赶路赶到了乌鲁克附近,从杜木兹派出来寻找他们的人那里得到了消息,当即改了方向,往幼发拉底河畔赶来,算是能让“旅行团”再次会合。

    但是年轻人们见到杜木兹,都面带礼遇,向杜木兹行礼打招呼“我们的王”

    杜木兹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拥有这样的意识他一旦手握王权,就自然而然需要与以前的伙伴有所疏远。责任他都得自己扛,孤独的滋味,也由他一个人独享。

    “能见到你们真好”伊南强打起精神,“我的伙伴们,你们每个人都很优秀,待人都十分真诚能和你们一起旅行,我真的很开心。”

    古达等人都红了脸。

    尤其古达,想起他和伊南头一两回打照面的情形,这个即将“再就业”的中等祭司十分羞愧,低下头,决心洗去以前做祭司时得来的那些习气,而是要像伊南说的,待人要“真诚”。

    这时另外一个“熟人”也现身了,他满脸的疑惑,摸着后脑跑来对伊南说“恩基派人捎了口信,说是要我来撑筏子送您一程。”

    这是那位,一向在恩基的神庙岛屿附近,为往来访客撑羊皮筏子的大叔。

    伊南点点头。

    古达几个人全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南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

    “要去”

    伊南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解说。

    这时杜木兹向前迈了一大步,礼貌地说“各位,打过招呼之后,请回乌鲁克欢庆吧,那里的人们需要你们加入。”

    “南小姐么,以后该见的时候总是能见到的。”

    杜木兹说得很肯定,古达他们立刻信以为真,当下招呼上小黑,冲着那灯火通明的地方赶路。

    哈姆提还没忘了回头“南小姐,您忙完了也记得回城和我们一起庆祝啊”

    三人一汪离开,河边立即清净了。大叔去河边整理木筏,原地只剩下伊南和杜木兹两个人。

    伊南直到这时才敢点开腕表的光屏看上一眼

    “003220”

    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的最后半个小时。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必须赶到筏上去,让水流把她送往幼发拉底河的河心在那里她也许会像上次那样腾空,然后消失,但在那里应当没有人能看得见。

    除了,眼前,这个人。

    伊南突然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压根儿没有经验,究竟该如何完成一个,真诚而不失礼貌的告别

    谁知这时对面的男人踏着大步上前,一张双臂就把伊南整个儿抱住了。

    伊南的心就像是突然被人用指甲盖儿弹了一下,“嘣”的一声。

    她四周都是年轻的牧人身上那种清新的,带一点点柑橘橙似的味道。而她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被那一对有力的胳膊环绕着,完全没法儿动弹。

    下一刻,她能看到杜木兹那对漂亮的眸子在自己眼前,眼神有些忙乱,不知想表达什么。

    他的喉结微微动着,他的嘴唇一张一翕,他似乎有话要说声音却被阻断在了喉咙里,就是冲不出来。

    他的唇凑近了,像是想要贴上来伊南鼓起勇气,做好了临别时深吻的心理建设,谁知那一枚吻,原该炽热的迷乱的吻,最终却还是轻轻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伊南微闭上眼,她松了一口气。

    但不知道为何,伊南心里竟然有了一丢丢失落。

    毕竟她以后再也不会遇见眼前的这个人了啊。

    只听年轻人哑着嗓子,轻轻地问“如果我,我是说,如果”

    问话到这里就截止了,伊南再也没能听见他亲口说出“如果”什么。

    这个年轻的牧羊人,即便被所有的乌鲁克人推举,被来自埃利都的恩基赐予了属于神的预言,他在伊南面前,依旧是卑微的,不那么自信的。

    毕竟幼年时候就遭遇了家中巨变,人生之路走来绝非一帆风顺,在年轻时陡然遇到了惊才绝艳的少女,将她奉为无可替代的女神

    但杜木兹却真的,还没能鼓起勇气,直陈心曲,倾诉此刻他心头明显已经被压抑到不能再压抑的热情。

    好在伊南善解人意,也将杜木兹回抱了一下,笑着说“你还别说,我还真的有重要的事要拜托你。”

    杜木兹精神一振,凝神细听,却听见伊南说“我是个喜欢看到别人高兴、快乐的人。所以我离开之后,希望你们会有更多的音乐、舞蹈、欢笑、饮宴”

    “还有你,”伊南突然伸出双手,调皮地揪了揪牧人那张俊俏的脸,“我还希望你能多笑一笑,希望你能忘掉所有悲伤”

    这是多么无礼的动作啊,这又是多么过分的要求年轻的牧人哪儿经历过这个,顿时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凄凉表情。

    但很显然他可以,他做得到,他的伤心并不会写在脸上。

    于是,杜木兹一扬眉,目送伊南转身离开,再度检查了她的光屏以后,来到幼发拉底河岸边,向撑着木筏的大叔一通解说,最后她和这位大叔一道,上了一只木筏,却又带着一只羊皮筏子。

    杜木兹知道她一定会独自离开,会让那撑筏子的大叔撑着羊皮筏回来。但这时真就这样眼睁睁地送她离开,这心里如何过得去。

    于是在木筏离开岸边之后,杜木兹立即拔脚,就在幼发拉底河边,伴着伊南的筏子,一起往下游走去。

    上筏子之后,伊南努力平静心绪。

    她让撑筏子的大叔将她送往幼发拉底河的河心,在那里,她所在的筏子可以随着水流自行漂流。

    在那之前,她就郑重向大叔告别大约是恩基有言在先,可怜的大叔啥也不敢问,只能挥手向伊南道别,然后自己驾着轻便的羊皮筏子驶离。

    一切终于安静下来,伊南身畔只有幼发拉底河的涛声,乌鲁克的欢声笑语至此全部成为远处的喧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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