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真的有幸,能拥有与巫师丹一样的际遇,我想我绝对会拼尽全力。”

    牧羊青年满脸真诚地望着伊南,似乎伊南正是他心中最盼望出现的神祇,又似乎他正在盼望着伊南能给出一个答案。

    谁知道伊南却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将双手枕在脑后,往身后的矮墙上一靠,没再多说话,只是仰头望着星空,良久才叹了口气说“也许神更愿意你们多为自己考虑一点。”

    属于少年丹的往事让她凭空多存了些心事。

    杜木兹没说话,而是从怀里取了一枚骨笛凑到嘴边,然后高高低低地吹奏起来。吹的刚好就是伊南教给丹的那首曲子。

    杜木兹吹奏的技巧要比丹好上太多了,骨笛的音色比起树叶,也更加清澈响亮。但不知为何,伊南还是觉得听出了当初丹吹奏时的感觉,似乎这枚骨笛,与当初那小小的一片树叶相比,赋予的情感是一样的。

    她望着明净的星空,犹豫了良久,才下了决心,开口问牧羊青年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乌鲁克”

    杜木兹口中的骨笛登时僵在那里,曲声戛然而止。只不过混在嘈杂的人声里也无人留意。

    伊南却迟迟没等来回应。

    忽然身边一阵衣袍窸窸窣窣,杜木兹竟然翻身而起,直接跑了,连个答复都没给她。

    伊南啥情况

    她可不知道,这个年轻的牧羊人,在听到伊南的邀约之后,直接跑到了借来的羊圈里,把他那些硕果仅存的羊,数了一遍又一遍,左数三十七只,右数还是三十七只,数了很多遍以后结果都一样,年轻人才抬起头,用力地吸一口气

    他终于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第二天,伊南正面面对报名参加她“乌鲁克旅行团”的少男少女们。

    当然那天那个雄壮威武的龅牙少年不在其中,其他人来自谁家几乎一望而知这个是哈姆提家的少爷,那个是阿克家的小哥就算没法儿一一认出,他们的亚麻袍子的肩头,大多用染色的羊毛线绣了一个标记有点儿像后世各家族的徽记。

    伊南看了默然这些还是记号,与文字无关。

    她有点郁闷明明已经离文字那么近了,怎么好像就是还有一道坎儿迈不过去

    但这种事,她也没办法完全越俎代庖,只能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妥善地启发否则,那已经渐渐“退化”为装饰品的回旋镖,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

    “我今天主要是见一见大家,认识一下各位。毕竟还要在村子里多留几天才出发的。”伊南很客气地介绍自己。

    “这几天大家可以留意一下,该做什么准备。对此行有什么问题的,可以来问我。”

    “那感情好,”哈姆提家的胖小子心直口快地说,“既然我们也还有机会去乌鲁克,而且是自己去,就让我们借这几天的工夫,再多练两天背重物,走远路吧”

    “头一回去这么远的地方,我们可不能教乌鲁克那里的人瞧扁了。”阿克家的青年年纪较长,瘦瘦高高的,他看起来更加需要练习负重。

    “背重物”伊南觉得自己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背重物为什么要练习”

    “我家老爸说的,背重物背多了,肩膀和背上磨出茧子,到时再磨就不疼了。我爸让我给大家多背一点,毕竟我吃的也多”胖胖的少年说来有些不好意思。

    伊南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是说,出门前往乌鲁克,你们随身带的物品,全部要靠自己背”

    少男少女们相互看看,一头,冲伊南大声说“那不然呢”

    连女孩子都这么说,伊南对此确认无疑。但是她立即有了新的问题“你们出门,难道没有牲口驼行李,也没有车吗”

    “车”年轻的人们相互看看,都表示从没有听到过这个名词。

    伊南伸手一拍头“谁能给我说说,你们究竟是怎么出远门的”

    谁知她问错人了,这些年轻人还真就都没出过远门,从一个村子跑到另一个村子,已经算是长途旅行了。

    伊南只得由他们带着,再去请教村里年长的人,终于弄清了村里人的交通方式人的两条腿 牲畜的四条腿。

    这些苏美尔村庄里饲养的牲口主要是产肉的山羊、产毛的绵羊,和一部分用于运输和务农的黄牛。

    黄牛十分宝贵,农忙时它们都是老把式们的亲儿子,恨不得都捧着。只有在农闲时有村民要出远门,东西太多背不动,这才会借一头牛,把货物高高地堆在牛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牵着牛前往别处。

    即便如此,每个出门的人,都需要背很沉重的行李,毕竟他们出门要带很多东西自己的口粮、取水的用具、燧石、衣物、用来与他人交换的货品

    这也难怪没吃过这种苦头的年轻人们,信誓旦旦地要好好“锻炼”一回,免得背不动行李出门丢人现眼。

    至于伊南口中那种叫做“车”的东西,他们是真的没听过。

    于是伊南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盘腿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皱眉思考。

    她觉得哪里不对

    在抵达这座小村落之前,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文明是已经发明了“车”的。

    可是作为一个历史学生,同时又执行这样复杂的远古观察人物,伊南早先接受过专门培训,力争去除“先入为主”的观念。

    但她依旧认为苏美尔人已经有了车子这究竟是为什么。

    少男少女们见到伊南这样,也都赶紧学着伊南的模样坐下来,一起皱紧眉头,托着下巴。

    伊南若是有心能留意到他们,肯定会觉得既可爱又好笑。但是现在她顾不上这些,她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

    如果一个文明没有发明车子,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没有发明车轮。

    车轮看起来很简单,但是能发明车轮就意味着人类文明向前跨越了一大步。

    有些文明在特定领域非常先进,比如墨西哥的玛雅文明,历法能一直算到数千年之后的2012年,但是他们在存续的千年之间,就是没能发明车轮1。

    但是在苏美尔人这里,伊南此前是默认他们已经拥有车轮的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她的误解

    伊南冥思苦想她对面有样学样的年轻人们也一概皱紧眉头。

    “对了,陶轮”

    伊南突然想到了她两处村落都见过形态圆润规整,一看就是用陶轮加工出来的陶器。

    陶轮也是一种轮子,是制陶时的重要工具。它是一个水平的,可以沿轮轴旋转的平台,让陶轮转动可以将上面放置的陶胚制成规整的原形。

    她曾经在巴德村子里见到过制陶的窑炉和非常成熟的陶器,因此默认苏美尔人已经在制陶时使用了陶轮那么相应的,车轮和陶轮完全是一样的结构。苏美尔人有陶轮,就也应该知道怎么使用车轮才对啊

    可现在看来,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

    陶轮使用的时候是水平的平台,而车轮是竖直使用的。两种工具之间存在一层隔膜,还没被人捅破。

    伊南一拍脑袋,问眼前殷切望着她的年轻人“你们谁家有陶轮,可以借来使用的”

    “我家有我这就去拿”

    顿时好几个年轻人都一口气应下,撒腿跑去自家,一转眼,都抱了拆下来的陶轮,跑来送给伊南。

    这些陶轮,大多是从片下的一片圆形树干,中间挖了个孔,支上轮轴,然后拨动使其旋转。

    陶轮的形状也大小不一,大多不是正圆型的。伊南左挑挑右选选,总算挑中了一枚近乎正圆,轮轴的位置也在圆心的。她想要再找一枚一样大小的,竟然就找不到了。

    少年和少女们都殷切地望着伊南,等待她给他们演示这种能够帮助他们运输、驼东西的“车子”。

    伊南却一时竟凑不出一对车轮来。

    她想了想,突然笑了只有一枚轮子,也一样是可以方便使用的车轮。

    引入新事物的时候就是要趁热打铁、立竿见影,要让眼前的年轻人们马上看到效果。

    一个轮子就挺好,还要啥两轮车。

    伊南马上给这枚陶轮换了一枚更结实的木棍作为轮轴,然后一伸手“谁来扶我一把”

    “好嘞”杜木兹的声音响起。

    一枚坚实的臂膀马上递给了伊南。年轻的牧羊人看样子一直都在附近,这时看她需要帮助,赶紧出现。

    伊南扶着杜木兹的胳膊,轻盈一跃,跃上了直立起来的陶轮。她稳稳地踩着从两侧突出的轮轴,一手扶着杜木兹,另一只手臂张开保持平衡。

    杜木兹向前迈出一步,连带着伊南脚下的陶轮也滚动着。伊南脚踏着这枚陶轮,随着杜木兹的脚步缓缓向前。

    所以,这是一枚独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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