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来便是了。”
    晚春的天阴晴不定,时下才过申时一刻,天便全暗了下来,厚重的乌云在天上翻滚,时而化作噬人的爪,时而化作勾心的锁。
    男人纵马在空若无人的街道上疾驰而过,乌云压迫得极低,似要将逼仄的镇子吞没。
    赵既怀赶在大雨落下的前一刻下马进了客栈,面上阴沉得十分。
    初走入客栈厅堂,便觉寂静异常。许是由着快下雨了,并无人来吃饭。
    赵既怀拢了拢眉心,敏锐地听见了细琐的动静,往侧堂寻去,却见几个彪形大汉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身体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抬眼,那执剑的瘦削背影,俨然是闻余,剑尖之上泛着无情的银光,刀口正架在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脖子上,女子恐惧地抵着墙,退无可退,嘴里却仍恶狠狠骂道,“你敢你敢动我试试,我爹是工部侍郎,我祖父是江南”
    话未说完,那剑刃愈深了一分,女子的脖子上缓缓有血水渗出,她吓得住了嘴,双腿直颤。
    赵既怀沉了眉,心中有些不安,“怎么回事,小白呢”
    闻言,那寒峻的少年终于回过头,望向赵既怀的眼神有些躲闪,他抿了抿嘴角。
    赵既怀的面色愈发阴沉,他逼近了一步,眼中阴霾直直盯着闻余,“我问你,小白呢。”
    “在屋里。”
    一道狰狞的闪电骤然劈下,电光照亮了所有人,包括那少年眼中的慌张和愧疚。
    轰鸣的雷声紧随闪电而下,那暴躁的声音,似是天被砸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天际外头黑暗的、未知的东西喧嚣着奔涌而进。
    那乌云翻滚喧嚣着,终于,大雨倾盆而下。未插上窗梢的窗子被雨点打开,瓢泼的雨倾泻进屋子里,将窗台一角的兰花打得摇摇欲坠。
    初走近,便闻见一缕细小难辨的幽香。
    少女僵直躺在床上,眸子因恐惧瞪得极大,她听见了门口的响声,却无法转过头查看,未知的恐惧密密麻麻的蔓延上心头,直到那人一贯低沉清冽的嗓音响起
    “小白。”
    她怔了怔,随即嗫嚅了下嘴角,眼泪便从颤抖的眼睫边滑落。
    “小白莫怕,师兄在。”
    高大的男人夹压着嗓子走来,粗砺的掌心略带了些颤抖拂上她的脸颊,手捧心捧,仿佛生怕惊碎了他心心念念的宝物。
    钟白微睁着眼。
    窗外的天光落在男人的侧脸上,明暗交错,男人的下颚绷成一条直线,嘴角却挂着浅浅的温柔笑意。
    一如当年在冷宫门口,他顶雪而来,含着艰难的笑意问她,师兄带你走,可好
    过去未能参悟的话中苦涩婉转,似在此刻尽数明白。
    钟白张了张嘴,舌头却似注了铅,发不出声音,只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
    雨势越来越大,不过一会,屋外已经漆黑一片,面若煞神的男人自二楼一步步踏下。
    他越过仍被剑尖抵喉的女子,径直望着闻余,目色平淡,却似藏了蛰伏的潜龙。
    “发生了什么。”
    少年动了动嘴角。
    今日小白带他去挑首饰,将将要付款时,坠子被这女子夺去,她出言不逊,钟白气不过,便上前与她争执了几句。最后那掌柜的好歹是有些做生意的原则的,便将坠子卖给了闻余。
    而后回到客栈,却见了这女子在掌掴店小二,说是上菜慢了,非逼他跪下磕头,一问才知,原来昨儿半夜在客栈里喧闹的,便是此女子。此人宣称自己是江南富商之子,极度嚣张跋扈。
    钟白看不下去,上前亮了鞭子救下小二。这人是赶走了,可仇也结下了。
    午后,他在房中听见有人敲门,是那店小二偷偷摸摸的赶来报信,说看见几个练家子往他同行的小姐那屋去了,待他赶到时,钟白已中了迷药,浑身失了力气,还险些
    少年低低头,语气懊恼,“大师兄,此事,是我不对,我没保护好小师妹,请大师兄责罚。”
    赵既怀黑曜石般的瞳孔直直盯着他,似要将其看得透彻,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默了会,“你去镇子上的药房抓几味药材,只说中了昏散香。”
    “那此人当如何处置,报官”
    赵既怀笑,“你先去给小白抓药。”
    闻余自知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心中愧疚难当,当下什么都没说,只领了命,迅速掠出了客栈。
    冰冷的寒剑终于离了喉咙,本吓得噤声的女子恢复神色,她理了理衣襟,嘴角讥讽地牵起几分笑意,“我便知道,他没那个胆量,你倒是识趣。”
    目光偏转,那高挺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方才还挂着的笑意陡然消失,只剩了一脸骇人杀意。
    “你”
    未刀光剑影,女子将要发出的声音就被硬生生掐断在了喉咙里。
    她瘫倒在地上,口中流了一地血泊,呜咽扭动,好似一只被掐断了双翼的蛐蛐。
    男人淡淡收回眼,嫌恶地拭了剑上血迹,转身回了二楼。
    一转眼,脸上又恢复了温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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