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熊孩子,眼下像只拔了爪子的猫,瑟缩在车厢角落里“表表舅”

    表舅冷着小脸,照他脑袋上削“行啊宋十几日不见长行市了,欺男霸女都学会了啊”

    “这不是我”

    话没说完,脑袋又被削了一下。

    “敢再犯,送你去西北”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表舅且饶过我这一回罢”

    “回头不许寻这些人晦气,也不许来这普通院闹事,不然”表舅恶声恶气威胁。

    “不寻不寻,绝对不寻若是食言,有如此日”

    表舅面色稍霁“下不为例。”

    “表表舅”宋十郎大着胆子问,“您怎么跑出来了宫里岂不是闹翻天了”

    “你阿耶可曾收到消息”

    “前日似乎是有京中密函送到,写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有什么事我阿耶也不告诉我。”

    表舅秀眉微蹙,思忖片刻道“在这儿见过我的事,千万不能告诉你阿耶,听到没有”

    “听到,听到”宋十郎赔着小心,“表舅还是早些回去罢您这也不多带几个侍卫,在外头多危险呐”

    表舅置若罔闻。

    “表舅您这跑出来,可是为了冯贵妃封后之事”

    表舅一个眼刀子飞过去。

    宋十郎赶紧乖乖闭上嘴。

    “你今日来这山中又是所为何事”

    “不是我阿耶么,”宋十郎抱怨道,“非要我考进士,要我说走门荫多好,我这样的出身何必去与那些穷酸抢”

    表舅一掌拍在他脑门上“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哦,”宋十郎揉着脑门,“我阿耶么,不知从哪儿听说柳家十四郎隐居此地,逼我来拜师”

    “是东眷柳那个柳十四”

    “对,就是他表舅也听说过他”熊孩子顿时来了劲,“他真的是狐狸精所生么”

    表舅给了他一个白眼“从今往后别叫我表舅。”没你那么蠢的外甥。

    “表那个殿下,两年不见,您老人家怎么一点都没变啊也没见长个子”

    节度使公子的马车罩着层层织锦和油布,众人看不见里头情形,少女钻入车中半晌,车厢中突然传出一声哀嚎。

    却见那少女撩开车帷,旁若无人地跳下车,对车夫道“走罢。”

    奴仆们确认过小主人平安无事,便要驱车离开,那少女又道“慢着,把茶酒吃食留下,再给我两匹快马。”

    奴仆们未及请示,就听主人叫道“都给他都照他说的做”

    蔺知柔不知这两个布衣少女究竟什么来头,但能让淮南节度使府的人言听计从,想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无论如何是逃过了一劫。

    她此时方觉后怕,浑身有些脱力。在古代生活多年,她大多时候居于内宅,遇上最大的事也就是被继祖母和两个叔叔赶出家门。

    直面这赫赫煊煊的权势还是头一遭。

    若不是恰好遇到这对古怪的姊妹,她这回便是凶多吉少。

    不仅是淮南节度使,一个长史,一个县令,甚至一个不入流品的胥吏,只要手握权柄,轻易便能叫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真个是人命如蝼蚁。

    待淮南节度使府的人马走远,赵四郎方从泥水中爬起来,对外甥女道“没弄疼吧”

    蔺知柔摇摇头。

    两个少女救了人却浑不在意,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去熊孩子留下的牛车上搬下酒肉和吃食,四五个酒瓮、十数个食盒尽数堆在廊下。

    舅甥两人上前长揖,自报家门。

    蔺知柔道“在下吴县蔺七郎,此番多谢两位小娘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两人这才拿正眼瞧她。

    高个少女冷着脸,草草还了一礼。

    矮个少女打量了蔺知柔几眼,忽地莞尔一笑,犹如春光乍泄“举手之劳罢了,小郎君不必多礼。家姊生来不能言语,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我们姓甄,家姊行二,我行六,居无定所,行走江湖,以傭保为生。”说罢冲那高个少女眨眨眼。

    姓甄取个名字都不走心,两个十几岁的女儿家四处乱跑,当保镖谋生编故事能不能更假一点

    蔺知柔见那两人说不出的古怪,生怕节外生枝,只想谢完恩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纵使冒雨行路淋出病来,也好过惹祸上身。

    与赵四郎交换个眼神,她四舅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甄六娘却用下颌点点那些酒瓮“二位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如一起饮杯薄酒。”

    这下子甥舅俩只得从命,人家刚救了你一命,又殷勤相邀,再推却就是忘恩负义、不识抬举了。

    两人便道“那便却之不恭了。”说罢去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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