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房听到只言片语,她便猜到赵四郎在江宁城里有情人,却没料到他能从赵老翁眼皮子底下弄出钱来置外宅。

    蔺知柔暗暗记下这宅院的位置,趁着天色还未黑透,疾步回了邸店。

    第二日晨钟一响,蔺知柔便跟着四舅向城南的灵谷寺进发,留小金留在邸店等消息,顺便看着行装,如此一来只需雇一辆车便够了。

    赵四郎眼下乌青,哈欠连天,一上车便无精打采地靠在车厢壁上。

    “阿舅气色不佳,是邸店的床睡不惯么”蔺知柔问道。

    “阿舅年纪大了,觉浅认床。”赵四郎又打了个哈欠。

    蔺知柔不再说下去,免得惹他起疑,手里虽握有把柄,可她毕竟是小辈,还是得由赵氏来交涉。

    她昨夜回去又看了一个时辰书,此时也有些困倦,便闭上眼睛休憩。

    出了城,驴车在平坦的官道上行了一个多时辰,转入崎岖的山道,驴跑不起来,车速便与步行相差无几,甚至还更慢一些。

    蔺知柔在车上坐得闷了,腿脚发麻,便叫车夫稍停,跳下车步行。

    晨雾将散未散,草叶上露水未干,走了一小段路,裤腿就被露水洇湿了,不过她不以为意,深吸了一口气,晨风带着草木和新泥的清香,连驴子身上的气味都不那么惹人厌了。

    江南的山水秀丽,山势平缓,连起伏都是婉约的。

    灵谷寺在梅花峰上,需走三十里山路,蔺知柔累了便上车坐一会儿,休息够了便下车走一阵,如此走走停停,倒也十分惬意。

    日头逐渐升高,山道上逐渐能看到香客的身影。

    不过灵谷寺隐于蒋山深处,又不像别的寺那样每月办俗讲招揽香客,前来礼佛的人不多,山门前也见不到多少车马。

    甥舅俩在门前下了车,对知客僧道明来意。

    知客僧从赵四郎手中接过高县令的荐书,看了看又交还于他,为难道“两位檀越来得着实不巧,阿师受京都荐福寺之邀,前去坐夏,三日前已启程了。”

    赵四郎不知所措,一个劲道“怎生如此不巧我等来一趟不易,有劳小师傅想想法子”

    蔺知柔也很失望,不过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她向那僧人行了个礼“敢问阿师,宝刹中可还有别的和尚授业”

    知客僧想了想道“寺中亦有禅师教授蒙学。”

    “可否劳烦阿师引路”

    “两位檀越请随小僧来。”

    舅甥俩跟着知客僧走入寺内,经过佛塔,绕过佛堂,穿过廊庑,来到寺后的禅院。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墙内传出朗朗读书声。蔺知柔侧耳倾听,认出那是母亲常诵的大光明经。

    知客僧在门前停下,合掌行礼“两位檀越稍候,容小僧前去通禀一声。”

    不一会儿,一个年可三十的方脸和尚跟着那知客僧一同出来了。

    “这是慧觉禅师。”知客僧向他们介绍

    禅师行单掌道“阿师远游,寺学课业一概由小僧教授,两位檀越有何见教”

    赵四郎对读书之事不甚了解,对外甥女道“七郎自己同禅师说罢。”

    “见过阿师,”蔺知柔入乡随俗行个佛礼,“敢问阿师,贵学所授何经”

    禅师道“佛经有般若经、金刚经、大光明经、妙法莲华经等诸部,亦有儒家论语与孝经。”

    神童举不考佛经,学它全无用处,论语、孝经倒是必考书目,可这两部儒经蔺知柔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不知阿师这里能否学作诗赋”蔺知柔问道。

    禅师摇摇头“檀越见谅,寺主不在,这些却是无人能教。”

    蔺知柔点点头“多谢阿师。”

    僧人读书习字的虽多,能吟诗作赋,与文人唱答应和的高水平和尚却是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灵谷寺的本寂禅师便是远近闻名的诗僧,只可惜去了京师。

    从灵谷寺中出来已过了午时,甥舅两人找到山门外等候的驴车,情绪低落,都没什么胃口。

    赵四郎看看车上原封不动的五匹绢“这禅师也是,何处不能坐夏,偏要跑到京师去这叫我们如何是好”

    蔺知柔心情比他还差,州府复试近在眼前,路上一来一回白白耽搁许多天不说,拜师的事还没个着落。

    可事情已经发生,焦急也于事无补,只能先下山再从长计议。

    她看了眼天上浓云“阿舅,这天色看起来似要下雨,咱们尽快下山再说罢。”

    江宁城通往灵谷寺有两条道,他们上山走的是东道,下山走的却是西道。

    山中天色阴晴不定,驴车刚行出十里不到,浓云蔽日,松风呼啸,不多时连珠般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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