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霁脚步慌乱地出了丹泉殿,双足定于丹泉殿前,仰首望着丹泉殿上的匾额,顿觉自己的行为简直是莫名其妙。
    温祈不过是一尾鲛人罢了,他一开始便打算将其拆骨入腹,如今既不要其性命,还为其医治旧伤,将其好生饲养着,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即便他现下的形容将其吓着了又如何
    夜风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恰逢一侍女经过,被吓得尖声叫道“有鬼”
    他扫了侍女一眼,侍女足下踉跄,未及站稳,已然拔足狂奔。
    他忍不住想温祈若有双足,是否会与这侍女一般
    他身形一动,眨眼间,已拦住了侍女的去路。
    侍女面色煞白,隐约从他染血的眉眼,辨出了他的身份,即刻跪于地上,哭求道“陛下,陛下,莫要杀奴婢,奴婢知错了。”
    眼下万籁俱寂,侍女哭声凄厉,宛若女鬼的哀号。
    他端望着侍女,慢条斯理地问道“你错在何处”
    “奴婢”侍女绞尽脑汁,却不知如何措辞方能逃过一劫。
    丛霁陡然发现“十步”尚在自己掌中,剑尖的血液未及彻底干涸。
    距离他杀上一个凶徒早已过了十步,仅仅是一小小的侍女罢了,如此聒噪,不若也杀了罢
    杀杀杀
    煞气充斥着他的身体,他直觉得自己便是“十步”本身,须得饮血方能舒坦些。
    上月十五,他亲手杀了三个死囚,才消解了一身的煞气。
    今日乃是七月十五,他身中剧毒足足九载。
    昨年七月十五,他统共亲手杀了十个死囚,方才控制住了自己的煞气。
    而今日,他才亲手杀了两个死囚,全然不足够。
    侍女见暴君直如修罗,并无要饶过她的迹象,连连磕头。
    不可,纵然是一小小的侍女,亦是无辜生灵。
    朕乃是当朝天子,皇土之上,所有生灵,无论其无辜与否,皆可为朕所戮。
    朕杀侍女作甚么该当杀死囚才是,死囚死不足惜,多活一日,便是浪费吃食。
    天人交战间,丛霁提起“十步”,“十步”斩断侍女的碎发,直逼其细软的后颈。
    紧接着,“十步”顿了顿,停留于那后颈一寸开外,略略后撤。
    再接着,丛霁听得了一把“咿咿呀呀”的声响。
    霎时间,原本与人性僵持不下的煞气一溃千里。
    丛霁循声望去,只见温祈伏于丹泉殿门口,一身狼狈。
    “你且退下罢。”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侍女一眼,继而足尖一点,直抵温祈身畔。
    温祈见那侍女逃出升天,甚感欢喜,见这暴君近在眼前,又感忐忑。
    他恐是开罪这暴君了,罢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便死了。
    丛霁低下身来,拂开温祈面上的发丝,瞧着视死如归的温祈,柔声笑道“莫怕,朕不杀你。”
    温祈还以为丛霁下一句会是“但朕会令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岂料,丛霁竟是道“这铁链太长了些,容得你爬了这般远。”
    温祈见丛霁神态温和,自己或许当真尚有生机,遂故作乖巧地道陛下,温祈知错了。
    丛霁将“十步”递予一旁的侍卫,继而将温祈打横抱起,失笑道“你又错在何处”
    温祈灵机一动陛下认为温祈错在何处,温祈便错在何处。
    丛霁将温祈放于软榻之上,他本是要为温祈擦身,竟然瞧见温祈身上满是擦伤。
    他急令内侍去传太医来,而后叹了口气“你便错在不该伤了自己。”
    温祈颔首道陛下所言极是。
    这时候,“十步”已被侍卫擦拭干净,且被送入了剑鞘。
    丛霁示意侍卫将“十步”放于一旁,自己则坐于软榻边上。
    未多久,值夜的刘太医便到了丹泉殿。
    他早已听闻陛下得了一尾幼鲛,却不知这尾幼鲛居然貌美如斯。
    也是,若是这幼鲛其貌不扬,恐怕被送入宫中的第一日,便被大卸八块了罢。
    丛霁肃然道“刘太医,你且瞧瞧他除却擦伤,是否尚有何处不妥”
    不知何故,他并不愿意将温祈之名告知于这刘太医。
    刘太医不敢怠慢,细细检查了一番,才禀报道“这鲛人除却擦伤,尚有些微伤痕,旁的并无不妥。”
    丛霁松了口气“你速去配药来,定要让他恢复原貌。”
    见刘太医领命而去,丛霁用池水沾湿了锦帕,方要为温祈擦拭,突然意识到这池水乃是海水,当即发问道“你受了擦伤,如若用海水擦拭,是否会疼”
    温祈摇首道我乃是鲛人,与凡人不同。
    丛霁一面将锦帕轻轻压下,一面观察着温祈的神情,确定温祈并无不适,才放下心来。
    温祈忽觉自己与暴君之间的气氛极为融洽,甚至算得上温情,应当是错觉罢
    他有些恍惚,不及制止,暴君的指尖已然触及那些鳞片了。
    他登时双颊发红,与此同时,鳞片猝然掀起,探出一物。
    丛霁愕然,不觉厌恶,只觉新奇,毫不犹豫地伸手覆上。
    温祈被抓住了软肋,“咿咿呀呀”地求饶,哭得可怜,却依然无法引起丛霁的注意。
    良久,丛霁盯着自己的手掌怔了怔,垂目又见温祈正失神地吐息着。
    温祈回过神来,乍见丛霁的手掌,顿觉无地自容。
    生前,他长年缠绵病榻,自己不曾做过,亦不曾让别人做过。
    却未料,不久前,暴君竟是对他
    暴君乃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为何要做这娈宠之事
    且暴君不觉得肮脏么
    他转念一想,纵然再肮脏,亦不及暴君血淋淋的双手。
    丛霁取了张锦帕来,将自己的手掌擦拭干净后,方才郑重其事地问温祈“如何舒服么”
    他一向淡泊,不曾对自己做过,颇为好奇是何滋味。
    他只是猜测应当是舒服的,才这般问。
    温祈无法判断算不算舒服,他仅知晓任凭自己哭得如何凄惨,暴君都未松手。
    丛霁见温祈沉默不言,提议道“你莫不是忘记了罢不若再来一回”
    温祈猛然摇首,继而撒谎道舒服,很是舒服。
    “很是舒服便好。”原来果真是舒服的。
    丛霁轻笑“既然很是舒服,可要再来一回”
    温祈拒绝道不必了,温祈不敢再脏了陛下的手。
    “脏了朕的手”丛霁否认道,“朕并不认为你脏了朕的手。”
    温祈坚持道当真不必了。
    丛霁并不为难温祈,当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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