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难不成是对三殿下放下了戒心,打算拉拢殿下,为他所用不成

    但之前他在宗山做的那些好事,还有当初大陈氏毒杀了长公主,诸般种种,太子只要知道,又如何能对裴昭珩放得下心

    难不成他不知道,当初真正的长公主,是被他母后害死的么

    却说陈皇后,自送走了贺顾、恪王、忽彭汗王一干人等,又与皇帝在御帐中小意温存、说了会子私房话,这才送走了心满意足的皇帝,帐中便只剩下了她与李嬷嬷和几个随行宫人来。

    见陈皇后斜倚在贵妃榻上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烦扰,李嬷嬷猜到皇后这是有心事,便将宫人们遣退出帐去,这才问道“娘娘似乎有些心绪烦乱,可是因着这几日在草原上水土不服,吃的不惯、睡得不好么”

    陈皇后叹了口气,道“颜大夫医术好,我这身子早已调理的没什么问题了,草原上天地广阔,风景宜人,吃的也还好,我倒不是因着身子不舒服发愁。”

    李嬷嬷疑惑道“那娘娘这是”

    陈皇后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这么些年,我过得糊里糊涂,也没照顾好珩儿,反倒是珩儿才一点大的孩子,却一直护着我如今我虽醒了,苦头却已被珩儿吃了个差不多,现在他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可我我却是个没用的人,也帮不上他什么,想做什么也是无从下手。”

    李嬷嬷闻言,宽慰道“娘娘多心了,您能醒过来,想通了,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对殿下来说就是最好的事了,再说了,娘娘怎么就帮不上忙了奴婢多言一句,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陈皇后道“嬷嬷说吧,你照顾我这样多年,怎么还要这般见外我知道嬷嬷都是为了我和珩儿好,又怎会怪你。”

    李嬷嬷这才道“娘娘,您如今毕竟还是一国之母,现在都想起来,也清楚了、知道这些年是谁在害娘娘与娘娘的孩子,娘娘心中便该有杆秤,不能再当他是个孩子,做不出什么恶事来”

    她凑近了贵妃榻边,蹲下身伏在陈皇后跟前,低声道“娘娘啊,奴婢知道您自小长在老太夫人身边,也没见过几分后宅那些污糟事,从小过得顺风顺水,难免把人往好了去想,可是您是仁慈了,旁人却不对您和公主、三殿下仁慈的啊,也怪奴婢当年糊涂,一直不忍心、也不敢和娘娘明言,让您小心着她,才会酿成祸事,落到今天这副局面,可是如今,娘娘也该清醒了,在这宫中,天家父子兄弟,哪有什么温情脉脉如今王爷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不愿意继续耗着,把一切拱手相让给仇人,不愿意再什么都不争了,不争便活不下去啊,娘娘。”

    李嬷嬷这番话说的声音极低,除了贵妃榻上的陈皇后,便是走远两步去,都不可能听见,李嬷嬷这些年来看着陈皇后过来,也是看着当年长公主夭折,皇后病了,三殿下又是如何在宫中为了母亲苦苦支撑,她心中心疼皇后,更心疼三殿下,是以说得情真意切,到最后几乎是要老泪纵横了。

    陈皇后嘴唇颤了颤,眼神有些出神,半晌才喏喏道“仇人仇人”

    “原是骨肉至亲,如今却也成了仇人吗”

    李嬷嬷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笃定道“没错,她杀了长公主啊,她死了还不算,现在他的儿子又要来害您,害恪王殿下了,难道您还能觉得,这样的人算得上骨肉至亲吗”

    陈皇后的面皮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脸色都白了几分,良久,她才长叹了一声,道“你说的不错,是是我一直以来,太过妇人之仁,只想着做缩头乌龟,反而害了孩子”

    李嬷嬷声音更低三分,凑近道“娘娘不必自责,还不晚的,如今陛下的意思尚不明确,殿下想争也不是不能争,所以奴婢前些日子,才跟娘娘说,就算都想起来了,心中觉得厌烦也好、不耐也好,您还是得好好抓住陛下的心,只要您这个正宫皇后与陛下感情和睦亲厚,对三殿下来说就是最稳当的靠山,陛下心中有娘娘,谁也撼动不了。”

    陈皇后沉默了一会,道“我我已省的了,嬷嬷替我费心了。”

    正此刻,帐外远远传来一个小宫女的声音“皇后娘娘在么”

    李嬷嬷听见动静,连忙擦了擦泪,迅速恢复了平日里那幅肃然严正、不苟言笑的神态,站回了陈皇后的贵妃榻去,道“进来吧。”

    小宫女闻言,这才撩开帘子进帐跪下,她叩首后抬起头来喜道“娘娘叫奴婢去看驸马爷今日的比武,奴婢已看回来了,比武刚刚结束。”

    陈皇后道“哦驸马比得如何了”

    小宫女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驸马爷第一日,便拿了北二台的擂主呢后头都不必再比了,已是定下拔用资格啦”

    陈皇后闻言,立刻一喜,追问道“当真”

    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喜色一消,微微蹙眉道“北二台顾儿是真要出京去了啊”

    小宫女道“是的,驸马爷没去西三呢。”

    陈皇后道“罢了,这孩子倔强,且随他去吧,只是既然今日顾儿取胜,也是喜事,你去把珩儿、顾儿都找来,叫人晚上好好备膳,本宫与珩儿,替他好好庆贺。”

    小宫女应了是,这才下去了。

    李嬷嬷见那小宫女走了,低头看着陈皇后笑道“好儿郎志在四方,能出去打拼前程,对小侯爷来说,也是好事。”

    陈皇后“唉”了一声,道“我自然知道,只是顾儿这孩子说到底,也是因为我,把他一辈子婚事都耽搁了,这孩子直心眼直脾气,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也告诉他了,珩儿是男子,他却还要钻牛角,跑去和陛下说此生不娶,这又是何苦呢”

    李嬷嬷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道“娘娘也不必太多思多虑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下钻牛角尖,说不定日后就想通了,您只要好好的,以后护着三殿下与驸马爷,还怕瞧不见他们平安顺遂、儿孙满堂吗”

    陈皇后这才点了点头,道“嬷嬷说的是。”

    却说贺顾晚上又去了月神石边等裴昭珩,只是不知怎的,往日裴昭珩总比他来得早,今日却迟迟没见人影,贺顾坐在河边祸害地上的草,直拔的秃噜了一小块草地,才等来了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他站起来,转过身瞧了一会来人,才道“太子找你做什么去了”

    裴昭珩道“大哥介绍了几个人,都是京中才俊,此次多半要拔用前往洛陵大营。”

    贺顾皱眉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会是要”

    贺顾想起了昨日王二哥前来,告诉他江洛官场即将有变的事,拉着裴昭珩坐下,一五一十将昨日王沐川的话转述给了裴昭珩,末了才道“他不会是想跟王爷打听,年前王爷去江洛治灾的事吧”

    裴昭珩道“大哥并未提及此事,似乎不曾察觉,父皇有清理江洛官场之意。”

    贺顾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就好,只要陛下能顺利把江洛那些个狗官清洗一通,太子便如同被拔了牙的狼犬,断了财源,没了银钱,很多事再想做,就要难上几倍不止。

    正此刻却听裴昭珩又道“父皇整肃江洛官场一事,我已知晓。”

    贺顾一怔,扭头看着他“王爷知道”

    裴昭珩道“我年前去治灾时,得了王老大人一封密函,尽书前头王老大人治灾时,发现的许多钱银不符,河堤重修偷工减料之事,钜细靡遗、无微不至,我便按照这封密函,治灾之余,细细叫承微派人,去一一查过,最后果然发现许多官商勾结、官官勾结、欺上瞒下、中饱私囊、鱼肉百姓之事,只是那时我一人在江洛,不便处理,也无法撼其根本,也并未打草惊蛇,只留下了证据与名单,回来后秘密上呈给了父皇。”

    贺顾听得一愣一愣,这才知道原来三殿下去江洛一行,还有这么多事,回过神来,在看着这人线条凌厉完美的侧脸,心中一时欣慰,觉得他果然没看错人,一时又由衷的有些拜服、短短几个月,三殿下竟然就能凭借一己之力,查出猫腻。

    只是贺顾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等回了京去,东窗事发,太子察觉这事和他有关,会不会

    裴昭珩看出他心思,道“不必担心,就算大哥真的有所察觉,也不能拿我如何。”

    贺顾叹道“我就要出京去了,只怕他到时候狗急跳墙,使出什么阴毒手段,我父亲以前在京外有些旧部,也还算忠心,虽然人不多,但也都是精锐,看家护院总是够用的,回头若有什么变数,王爷也可多一分保障,要不回头我把他们叫回京来”

    裴昭珩目色柔和了几分,忽然抬手揉了揉贺顾的脑袋,道“子环多虑了,天子脚下,父皇眼前,我怎会有什么危险何况那是你家旧部,一时调动进京,就算人数不多,父皇也必会察觉,到时候惹他多心,反而不好。”

    贺顾叹了口气,道“也是哦,那要不我让他们守在京郊庄子里吧”

    又道“回头我写封手书给王爷,你要是用得上,就叫人带着这封手书去找他们,领头的叫吴泽成,吴大哥认得我的笔迹,看了手书,自会听凭王爷调遣。”

    裴昭珩颔首道“好。”

    贺顾长叹了一口气,躺倒在草地上,看着漫天璀璨星辰,惆怅道“咱俩才腻歪了两三天,不想这么快就要分开了,到时候我弟弟妹妹留在京中,还得托王爷照拂一二。”

    裴昭珩道“你且放心,我自会留心。”

    他低头看着贺顾,正好贺顾也在看他,二人目光对上,相视一笑,夜色温柔,他俩便自然而然的又腻歪了起来。

    只是这次好死不死,裴、贺二人刚在草地上啄了两口,便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女子呆呆的声音

    “驸马爷,三三三王爷”

    裴昭珩和贺顾两人几乎同时背脊一僵,贺顾蹭的一下从草地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背后不远处站着个小宫女,这女孩子他面熟,记得她是皇后身边的人,似乎是叫青珠。

    青珠神色呆滞,似乎实在是被方才亲眼目睹的画面震撼到了,半晌都没说出下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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