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太子一人,又归于一片寂然。

    时光飞逝,一转眼已快到正月十五了,只是汴京城中寻常人家一片欢腾,沉浸在新春佳节的欢喜气氛中,皇宫里却远远没有这样的好氛围。

    或许是因着除夕宫宴上发生的事,皇后又大病一场,虽然后头好歹是醒过来了,可身子却也还虚弱着,皇帝日日都去芷阳宫陪伴,虽说皇帝没吩咐过,但宫里个个都是人精,眼下帝后一个病着、一个明显心情不好,宗山的长公主也生死不知,各宫的喜庆节仪,便都悄悄摸摸不声不响的取消了个七七八八,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头冒尖。

    然而或许是老天爷存了心不让皇家过好今年这个年,正月十五那日,太子遣去宗山探看长公主的人马回来了,也带回了庆国公主裴昭瑜薨了的噩耗

    年才刚刚过去,宫中张的灯、结的彩也还没来得及撤掉,谁都没有想到,只是这么短短几日功夫,竟就要换成给长公主挂的白幡了。

    消息传了开去,一时震动朝野,京中更是一片哗然。

    谁能想到,这位半年前大婚,还举国同庆,欢腾一片的长公主,竟然就这样香消玉殒、芳魂永逝了呢

    那时整个汴京城,可都一齐目睹了她是何等深受君父宠爱,锣鼓喧天仿在昨日,且不说疼爱公主的帝后二人,听闻这消息皆是悲恸欲绝,皇帝当即便罢朝三日以尽哀思,便是有幸在公主和驸马大婚当日,瞥见她半副丽影、倾国颜色的平头百姓们,想起她来,也不由要黯然神伤。

    最伤心的应当要数那位驸马爷长阳侯府的贺小侯爷了吧

    虽说一直有公主与驸马感情不睦,长公主也是因着驸马之故躲到宗山去这样的传言在,可如今长公主遇难的噩耗传回来,帝后也并没有责难与他,可见这传闻多半不足为信,而且很快,另一件事便又彻底证明了,驸马与公主,当初定然是情意甚笃的。

    驸马竟然和天子请命,自请去宗山为长公主扶灵回京,他要亲自把长公主的埋骨之地迁回来,再重新下葬到洛陵皇陵所在之地。

    不仅如此,驸马甚至还自请要为长公主服丧,又与陛下承诺,此生都不会再娶。

    据说驸马入宫觐见陛下,说这话时是在揽政殿里,当时还有几位老大人也都在场,陛下闻言甚为震动,静默良久,只说了一句“驸马恩义重情,朕亦不忍拂卿之意。”

    允了。

    这事儿一传开,京中顿时便炸开了锅,不仅仅为着驸马竟然为了已逝的长公主,愿意此生不再续弦,更为了贺顾竟然还要给长公主服丧,又要前往宗山扶灵

    虽然世上不乏痴情男子,可论理说,自古妻去,夫是不必服丧的,便是长公主身份贵重,也没有这样的旧例,贺侯爷愿意这么做,端的也只能叫人感叹,他真真是一片痴心了。

    且这样的天气,汴京城尚且都是积雪深厚,一片冷寒,更不必说那宗山已经远的快到了关外,关外天气更是苦寒,滴水成冰可不是开玩笑的,驸马竟然等也不等,就要赶在这个时候去给长公主扶灵,可见其心真挚,其情恳切。

    本来一对美满团圆、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得了整个汴京城祝福的小夫妻,就这样天人永隔了,且驸马如今还这样痴情、便是公主香消玉殒,也仍然不改其志,更叫人忍不住要嗟叹,一时京中长公主和驸马凄绝动人的爱情故事几乎口耳相传,且传的越来越邪乎,越来越夸张,什么样不靠谱的都有,甚至有人悄摸在暗地里兜售不知哪个狗胆包天的先生,给公主和驸马续写的人鬼情未了的话本子,一时在坊间广为传看,很是叫不少小姐看的哭湿了好几条手帕。

    贺顾到没太在意这些传闻,二月初了,他忙着收拾行装出发前往宗山,可没工夫留心这些有的没的。

    倒是来劝他的、宽慰他、找他谈心的人不计其数。

    其中画风最清奇的还得属王二哥,从头到尾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完全不像是来安慰人的,倒像是来找贺顾干仗的。

    王二哥来公主府的时候,他正在给马儿刷毛,本来吩咐了小厮先领着王二哥道茶厅去坐一会,谁知转头不到半刻功夫,那小厮便不知怎的被王二哥给忽悠了个晕头转向,竟带着他来了马房。

    贺顾和王沐川大眼瞪小眼,然而过了半刻,他还是又重新恢复了淡定,只在心里腹诽,自他和“长公主”成婚,除了大婚那日,王二哥一趟也没来登门拜访过,如今他“死了媳妇儿”,成了整个汴京城最万众瞩目的鳏夫,王二哥倒是赶着来看热闹了。

    得亏得他贺子环心胸宽广,换个心眼儿窄些的,把王二干得这事儿仔细琢磨一遍,估计能气的叫下人两扫帚把他赶出去。

    贺顾瞥他一眼,也不说话,只继续挥着手里的刷子给马儿刷洗,王沐川沉默了一会,道“你为何要这样”

    贺顾道“我怎么样了”

    王沐川道“你要服丧也便罢了,何必跟陛下担保以后都不续弦难不成你真打算一辈子不娶了”

    贺顾道“是啊,我不娶了。”

    他这话的确没骗王二哥,重生后的这一辈子,他所有的情爱都给了“长公主”,尽管如今他知道了,他和“长公主”的婚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天大的乌龙,“长公主”也不过是三殿下伪装出来的一个假人罢了,按皇后娘娘和三殿下告诉他的真相,真正的长公主早就夭折了,他喜欢的那个“长公主”其实也从未存在过,他的痴情似乎是个笑话,毕竟“长公主”都根本不存在,这痴情又是在给谁看呢

    仿佛实在没必要。

    如今他这样,落在某些人眼里,倒假的像是在作戏,贺顾心中也知道,必然不少人觉得他这是在趁此机会,借着亡故的妻子谄媚君上,以博得帝后的亲近,然而只有贺顾自己知道,他做这一切,也不过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当然也还有另一个原因,只不过跟这个原因一比,都不是最紧要的了。

    贺顾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辈子,经了这么一遭,怕是都再不可能喜欢上别的女子了,俗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见了倾国颜色,庸脂俗粉岂能再入得眼

    而那个制造了这么一场巨大骗局,把他忽悠的团团转的罪魁祸首三殿下,在最初的那几日,贺顾对裴昭珩这个人,心中真是百味陈杂,乱成一团。

    他的心上人是“长公主”,可“长公主”便是三殿下,贺顾气过了、也恼过、恨过,甚至还拉着他啃了一通,可临到了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但他又该如何面对三殿下呢

    他该如何一笑置之、毫不挂怀

    三殿下曾经告诉过贺顾,他喜欢男子,而且当初他还未知晓一切的真相时,三殿下甚至还跟他表过白,但那时是一回事,如今又是另一回事,那时候贺顾能把他当成误入歧途的小舅子,慈爱的抚摸三殿下的脑壳,告诉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可如今呢如今他还能这么想,这么干吗

    只要一想到,三殿下那时候分明什么都知道,看着他对“长公主”情根深种,却还在这样的情况下撩拨他,说了那样的话,贺顾就完全摸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时的一番表白,又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了。

    若不是太过了解裴昭珩的为人,知道他不是那样的卑鄙小人,贺顾简直都要以为,当时他就是故意这样逗弄自己,想看自己在所谓的两个“姐弟”之间犹豫不决,晕头转向,以此为乐呢

    但这人是三殿下,贺顾便对他有一种发自本能的信任,觉得他不是会那样做的人。

    可若不是那样,三殿下难道是真的心慕他吗

    贺顾这些日子越想越觉得头大,一时又觉得不该和未来的主君这样牵扯到情爱,更不必提他和三殿下还都是两个大男人;一时又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的觉得,既然三殿下便是“瑜儿姐姐”,那如果要和他搞龙阳的是“瑜儿姐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一产生了这个念头,贺小侯爷就被自己吓得猛地一个激灵。

    一定是那日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儿,冻的糊涂了

    他在想什么啊

    既然已经认定三殿下做了主君,只要以后殿下坐上了皇位,便是裴家万里江山的继承者,到那时他肩上还扛着给裴家传续香火、延绵子嗣的责任,毕竟三殿下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哪里可能跟他搞什么龙阳

    殿下那日在言家会那么说,估计也只是因为饮了酒,一时神志不清冲动胡言罢了

    是了一定是如此的

    更不必说,若是殿下真有此心,又岂会自那日他拒绝了以后,便再也不提这事儿了

    且在和他坦白了身份以后,也再没提过。

    这便说明,三殿下也早就没这个念头了吧。

    那他便不该再想太多了。

    贺顾一方面这样告诉自己,然而却总在一个人发愣时,情不自禁的想到三殿下,想到这回事,尤其是知道了三殿下就是“长公主”后,他再想起来“长公主”出发前往汴京前,他俩发生了肌肤之亲的那一夜

    就更加觉得脸红心跳了。

    贺顾现在当然是知道两个男子之间是如何办事的,但是回想那日,他虽喝醉了酒,却也记得自己朦胧间只觉得飘飘欲仙,屁股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那是不是就说明,其实那日他和三殿下做了那种事,屁股遭殃的那个是三殿下

    难怪后头过了好几日他才恢复了真实身份回京来,看颜之雅的话本子里写的,屁股遭殃以后都要恢复好几日,才能不难受的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刺激,一产生了就叫贺顾心跳疯狂加速,毕竟倘若他日,三殿下真的登基为帝了

    那他岂不是,曾经把九五至尊压在身下的男人

    贺小侯爷想及此处,不由得抓着马刷又出了神,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脸上也缓缓露出了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傻笑来。

    叫了好几声仍然没有得到回应的王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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