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焱刚好负责这一次的仪式。
    他看着他们站在军营门口,最后一次穿着陆军的礼服,佩戴着军功章,整整齐齐地列队。
    他目光移了移,看见前面的刘喜。
    十年的时间,这个曾经还有着少年气息的男人也逐渐褪去青涩,变得成熟而可靠,身型也更加壮硕,再也没有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清瘦”。
    唯独不变的,还是他那双淳朴、善良的眼睛。
    每次看见这双眼睛,陆焱就会想到那天澄澈的月牙泉。
    陆焱心底有细微的震动。
    他想到当初的“特别行动小队”,那时的几个小崽子不过也才二十岁上下,调皮又捣蛋,跟几个小孩似的。后来呢突击手重伤早早离开了,卫生员转到军区总院,爆破手去了侦察大队,扎西十多年老士官马上也要面临着转业
    此刻,陆焱有很轻的叹息。
    时间太快了。
    他们齐唱国歌,重温军人誓词,最后,向军旗告别。
    全体退役干部敬上军旅道路上最后一个军礼。
    有人哭了。
    泪水缓缓从脸颊滚落。
    灿烂的阳光撒在他们的身上,西北的风沙缓缓地拂过肩膀。
    陆焱看着他们,喉结滚动。
    第二天,刘喜早早就离开军营。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准确的列车出发时间,也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一次离别。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还是赶来了。
    其中离这最远的是爆破手,从侦察大队一路赶来,风尘仆仆为他送行。
    刘喜看着过去的兄弟,再也忍不住,目光扫过扎西、卫生员、还有爆破手,他喉头滚动几下,突然间就崩了,一点也不像三十岁的大男人,眼泪止不住地流。
    那些他带过的小新兵们也跟着哭,几个大男人在车站又搂又抱。
    哭到最后陆焱都看不下去了,将他们一把扯开,像当年训他们哭着第一次写遗书时,“哭什么哭丢不丢人”
    陆焱这么一嚎,几个小伙子条件反射地不再哭,像是回到当年。
    这种情况持续到检票上车,刘喜突然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听陆队训斥,他用力地咬了咬牙,想憋回眼泪,可是看着“敦煌站”三个字时,还是想落泪。
    “陆队”他突然伸出手臂,用力抱住了陆焱。
    这么多年,从最开始在他当大头兵时陆队就照顾他,后来又领着他进了大队,推荐报考军校。
    除去扎西,刘喜和陆焱的感情是最深的。
    也是他军旅生涯的领路人。
    “你抱着我哭什么,兄弟。”陆焱头疼无比,大手拍了拍他肩膀,提醒,“咱俩是连襟,想见随时都见。”
    “”
    刘喜顿了顿。
    好像是哦。
    陆焱没再说什么,又重重拍拍他肩膀,“别哭了,回去好好干,要是有什么再联系我,咱们过年见。”
    “行了,别哭了,上车吧。”
    “喜子,跟你媳妇好好过”
    “生孩子了记得通知一声啊。”
    “有空多回来看啊”
    “一定要回来啊”
    刘喜最后一个踏上列车,他看着火车车窗外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正用力地朝他招着手,心里愈发得酸涩。
    列车不断加速。
    最后一秒,他看见“敦煌站”三字,就像是一阵鸣沙山的风沙,又像是他十多年的青春,缓缓吹过了。
    从今天起,他就不再是军人刘喜。
    刘喜坐在卧铺边的椅子上,手搭在小桌板,用力地、使劲地按了按额头。
    心里空空落落,彷徨,伤感,又无措。
    就在这时,他听见轻微的嘎吱一声,是对面的折叠座椅被按下来的声响。
    “行了,别难受了,人总是要面对离别的,离别也意味着新的开始啊。”
    刘喜顿了顿,抬头看去。
    下一秒,他的瞳仁微微放大,嘴唇翕动。
    “不是吗,喜哥”
    顾沁穿着长风衣,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递给他。
    她的声音很温柔,也只有在温柔小意的时候,会叫他“喜哥”。她本来是要在车站接他的,但是姐夫说,还是上了车再见面最好。
    “老婆”
    刘喜看见心爱的妻子,也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人,喉头滚了滚,还是难受得要命,他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她。
    “呜,我还是很难受”
    “”
    “好了好了,不难受了,我们回去生孩子去,好不好”顾沁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有些惊讶。
    “呜”
    刘喜抱紧了她,“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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