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包围,“从今天开始就来讲讲平家的故事吧。”
    “不学汉字了么”叫优的男孩问,他是个有湿润的棕色眼睛的男孩子,“但是听故事好像比学汉字有趣,所以也可以啦。”
    “说到伊吕波歌,就会想到平家,会一边说一边教你们汉字的。”
    我说出口后,自己顿了顿。
    实际上会这么说的是我父亲,他以前总是对我说“说到伊吕波歌,就会想起袛园精舍之钟声,自然要说平家物语”然后乐此不彼地在传奇故事里穿插给我的教育课程。我还记得讲完平家物语后,他又开始讲起南总里间八犬传与源氏物语。我妈妈有许多次无话可说地认为,这不是该给小孩子做学前教育的故事。也许因为他是个靠文学为生的人,所以总是很有一点复古的浪漫情怀,就连我的名字也是因为实在太过喜爱川端康成的千只鹤而起的。他喜爱川端康成到收集了他所有作品的初版书。
    他曾经是个很好的人。
    那时候,我也曾经过着很幸福的生活。我现在还记得他给我讲故事时,像孩子一样生动的表情,还有无奈的妈妈的样子。现在一切都只作为残渣存在于我的记忆中,这个世界已经哪里都没有他们的存在了。连他们和我是否是真实,我都无法辩证。
    我花费一个下午讲到了后白河天皇被幽禁,又从中掏出二十来个能够常用汉字作为今天的作业,中途织田先生也到了,闻到楼下飘来的咖喱香气立马就能察觉。
    到了约定俗成,作为离去时间的黄昏,我站起来和他们告别。
    走到门口时,小女孩哒哒地跟出来,叫了我的名字。
    “姐姐,明天还会来吗”咲乐抓住我的衣摆扯了扯,“我明天还想见姐姐。”她认真地说。
    “明天不行,不过,后天可以哦。”
    “那么,和咲乐拉钩”她说,“姐姐有妈妈的味道。虽然我已经不记得妈妈了。”
    我蹲下来,和她拉钩。她于是把另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靠近我的胸口。
    她的手好小。
    那阵小巧的、温暖的生物蜷缩在怀里的感觉,让人不知所措。
    我摸了摸她的头,“有什么想吃的吗,是呢如果下次也好好完成了作业,我就带你出去玩吧。”
    “只带我吗”
    “那就要看男孩子们的表现了。”不过,如果一口气带着五个人出去,最后晕头转向的一定是我。我想象着那样的场面,忽然十分想笑。
    突然有水滴在脸上。我抬起头,越来越多的水滴掉了下来。
    我赶紧牵着咲乐退回店里,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转瞬间就变得越来越大,在地面上溅起雾气一样的水花,躲避大雨的人群散开后,街上一下子冷清下来。雨在黄昏中闪着诗意而昏暗的反光。
    织田先生走了出来,“雨太大了,你没有带伞吧,我送你回去。”
    “我没关系的。”也不会感冒,只有这种时候才觉得确实拥有便利的体质。
    但他已经拿着应该是向店主借的伞走了出来,“只有一把了啊得忍耐一下了。”
    “那么,麻烦您了。”意识到劝阻也没有意义,我马上放弃了。
    我们在黄昏中的雨水里慢吞吞地走着。在路上,我对他说孩子们的事情。随着孩子们越来越大,相应的开销肯定也会越来越多,有些家庭尚不能承受,要靠一个人的工资怎么想都还是太难了。黑手党的工资也是付不起的。虽然我诉说了这样的担忧,他也只是说总会有办法的。织田先生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看得很开。
    “你在真是帮大忙了。”他摇摇头,“他们和我玩的时候很热心,但一旦到了想讲点什么的时间就变得兴趣平平。”
    “都是很有趣的孩子们哦。”我把手插入大衣的口袋里,“让人快要忘记自己的职业了。看着那些孩子,我会觉得”
    “什么”
    “织田先生是不是也把我当成这样的孩子了。”
    把我当成,无法放着不管的小孩子。我曾经问他为什么会收养孤儿的时候,他也只是说,没什么理由,看到就捡回来了。感觉无法放着不管事后他如此补充。
    他沉吟了一会,“或许吧。”说着拍了拍我的头。
    虽然嘴上并不肯定,但他的行动简直就是在默认我刚刚说的话。
    “等他们都长大了,我大概就不再做这一行了吧。”他说。
    我吃了一惊,我似乎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主动退出这个选项,这也是我周围第一次出现想要这么选择的人。因为感觉过于渺茫和遥远,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出路。
    “听起来很不错呢。事情都完成,可以悠闲度日的感觉。”我问,“有什么到时候想做的事情吗”
    我感到他似乎是在微笑。
    “也许,会先找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海的房子吧。”他说,“虽然现在看到的租金都很高。”
    “真好啊。”我喃喃说,长大的孩子,还有能看到海的房间,如果作为故事必须拥有适合的、平静的结局,那么这刚好是一个非常适合的尾声,甚至能够使人想象到风吹起窗帘时海面平静的样子。“那么到时候,也请容我还来拜访您吧。”
    回过神来时,我发现伞在不停朝我倾斜,这说到底也只是一把老旧的单人伞,要牢牢地罩着两个人显然不现实,但这也太过分了。
    我用指尖把伞柄往他的方向推过去,“请注意身体,这样绝对会感冒的。”我特地从后方探过头去,织田的右肩完全湿透了,风衣被雨水打成了两种颜色。
    “我很健康,你才应该小心。”
    “我不会生病。”
    “那也一样。”
    究竟哪里一样了。
    这之后我们没有再谈及关于未来的话题。在织田作之助的心中有着必定要实现的事,和为此略带悠闲且漫长地筹备的现在,甚至有了预设的终点,它以迟早会出现的样子静静地矗立在远方。所以他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是朝它前进。我想,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不去杀人。也会随心所欲地收养孩子们。咲乐一定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捡回来的孩子。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关于对未来的期许。
    第二天的夜晚,太宰带人痛击十几个带着装甲车和榴弹炮,却被他称作不起眼的五元硬币的家伙。
    那个晚上后来还发生了一件事,港口黑手党的武器库遭到了盗窃,密码来自失踪的情报员坂口安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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