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消息蛰伏着四处流动,一时间朝廷风雨飘摇。

    暴雨已经接连下了三日,护城河已是涨满了水,低洼处已被尽数淹没,阴霾笼罩京城上空。

    夜,林府。

    屋内,一灯如豆。

    林酺林老太傅站在窗边,他摸着发白的胡须,愁眉不展。

    黑沉沉的天空似乎一个倒扣的大碗,尽情地往人间倾泻所有。大雨将院内的芭蕉压得极低,有的不堪重负,直接折断,横陈地上,很快便被雨水冲出去不少。

    林酺见之,心有所感,眉头更是紧皱了几分。

    他的目光远远地望向了不远处的院门,像是随了他的心意似得,门口吱呀一声,一青衫人撑着一把伞匆匆往里面进来了。

    雨势太大,反溅起来的雨水已经将他的衣摆弄湿,氤氲而上,半个身子都浸透了。

    林酺眼前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崇墨,你可辛苦了。”

    来者便是容长风,他浑身狼狈,但面上依旧端方,与林老太傅作了个揖,屋里的小厮们替他接了伞,又递上干帕子,等容长风稍稍拾掇,很快恢复了往日翩翩模样。

    “老师叫在下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容长风经由宋俨明推介,刚入内阁,亦甚得林酺提携,他也一贯对之敬爱有加,二人私下以师生称呼,自不比他人。

    太傅府上的下人们一贯有眼力见,当即纷纷退了下去,等门关上,林酺这才重重叹了口气,

    “崇墨,此回唤你过来,是因老朽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一向从容的林老太傅难得露出如此困苦神色,容长风心下自是一惊,连忙拜首,

    “不知老师要说什么。”

    “你可知广安王”林酺单刀直入。

    容长风面色一僵,感觉呼吸都是滚热的。

    他不知林酺提起广安王是何意,年前,京城里便有民间皇子的风声,在玄宗驾崩前一日,宫中突如其来一道圣旨,封楚州容玉为广安王。

    楚州只是个小地方,叫容玉的也只有那一人,初闻之时,他自是又惊又喜,惊得是容玉怎会成了广安王,喜的是容玉竟然还活着。

    当初他听闻容玉出京途中遇害的消息时,险些昏厥,如今得了这个消息,心里自是难耐,后又听闻宋老侯爷早已知晓其身份,但为掩人耳目,悄悄以别的身份安置在府上。

    容长风自是满心的疑问,他找了各种机会想入宫见见容玉,可惜,汐月宫严丝合缝,任何人都无法接近他。

    容长风吞下了喉头的苦水,

    “他是舍弟。”

    林酺没有铺垫,直接道,

    “广安王已有九个月的身孕,你可知道”

    容长风年纪轻轻,可历来端正老成,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失态,然而林酺这句话仿佛惊雷,令他瞬间失了血色。

    “阿玉是双儿怎么能妊子”

    他嘴唇愈发苍白,抖瑟片刻,瞳仁蓦然放大,立时将目光转向他,

    “谁的”

    林酺心间通明,悄自叹息着,却依旧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他,

    “平阳侯。”

    话音刚落,一声倒抽气息之声,容长风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几乎支撑不住身子,面上唯一丁点血色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林酺连忙上前搀了他一把,将他扶到一旁坐榻,

    又一声惊雷,雨势愈发的大,林酺忧心忡忡,如今内忧外患,他乃三朝元老,竟没有见过这等危急的时候。

    容长风颓靡坐了好半天,哑声问道,

    “您需要我作甚么”

    林酺欣慰,寰身在桌上的一个锦盒里拿出一卷轴。

    卷轴黄底金边,竟是一道圣旨。

    容长风强自支撑精神一瞧,只扫了两眼整个人便慌得弹跳起来,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林酺,又看了看圣旨,

    “陛下为什么他”

    林酺将那道圣旨收回,细细地捆上了,

    “这便是老朽今夜让你速速前来的缘由。”

    他浑浊但有神的眼珠子里透出一丝光芒,

    “崇墨,这件事本不应该让你知道,但若是按着陛下旨意恐怕我便要与平阳侯结下梁子了,崇墨,你可愿意帮我。”

    不由得容长风犹豫,他附在容长风耳旁低声几句。

    容长风眸色剧烈动荡,慢慢地,那阵风起云涌渐渐平息下来,直至化为一汪死水,他嘴唇动了动,

    “好。”

    屋外,芭蕉已全数被雨水打伏,枝叶顺着流水奄奄一息般的颤动,雨水集结成流,冲刷过去,所有的痕迹皆被湮没。

    夜,愈发深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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