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滥用私刑,也是一条罪名。”
    “他早不是人了四十年前便不是了”那名老者再次敲着拐杖说道。
    “徐老头,你杀呀,不是早想杀我了吗杀了我,我们两边都痛快”王老疯愈发癫狂了,若不是头发抓在谢道长手中,他简直恨不得自己一头碰死了事。他大喊着,双手狂摆,朝孟了做驱赶状。
    “火不能给人用,烧了邪祭坛总可以吧”徐老头身旁搀扶着他的中年男子手一指,“他在那里藏着多少尸骨,不知道做什么邪法诅咒我们呢”
    此言一出,村民纷纷附和。谢道长从怀里掏出一道符,甩了两下点燃,递给那男子。他立马接过,在几人的簇拥下走向大开的地窖。他们一边走,一边捡拾着干树枝,留待点火用。
    孟了不由地跟着他们,胸口上下起伏。
    她走到了地窖前,流连不去,愣愣地看着极强极热的焚噬火落进里头。直到孟鸣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开“你傻了吗”
    两张三分相像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相对着,皆是双眉紧皱。总是努力将所有心绪隐藏的两张脸。
    孟了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话。地窖已经从里到外燃起来了,火舌蹿得很高,
    那边却传来九娘的声音“你们做什么不能这样”
    她转眼再看,只见以那扶着徐老头的男子为首,几个精壮汉子牢牢钳着王老疯,将他拖了过来。他们身后,是激愤的人群“扔啊把他扔下去”
    他们步伐坚定,极快地走到了地窖前。火已经从内而外地溢了出来,热浪扑面,人们难以近前,便纷纷立定,只将王老疯一脚踹出
    “师父”
    却听见一声锐叫,女孩瘦弱的身影闪了出来,正面同瘦骨嶙峋的老人撞了个满怀,将他扑回了人群当中。
    随即,她直起身来,双臂张开挡在他身前“住手”
    孟鸣愣住了,竟忘了去拉她。周围的人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皆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作何动作。
    被冲倒在地的王老疯气息奄奄,只无力拍着地面喃喃“傻孩子,傻孩子”
    孟了却站了起来。她背对着火光,慢慢朝众人昂起头“他在做什么,底下到底是不是祭坛,大家真的不清楚吗”
    “四十年前,你们怎么捡回一条命,你们不清楚吗”
    四周渐渐骚动起来,孟鸣上前一步“孟了,你在说什么”
    “当年我师父他为了治愈瘟疫,解剖了自己死去的妻子方才找出病根,研出了方子,可你们”
    “住口”“这孩子疯了。”“胡言乱语。”
    村民们纷纷出言打断,可只让孟了的声音更大“可你们却恩将仇报,打死了他唯一的孩子,还一把火烧光了他的房屋。怎么,敢做却不敢听吗”
    “她是这疯子的徒弟孟鸣,你还不将她带走。”
    孟鸣连忙上前制止。没想到她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来,凶狠地指向他,随即,又指向周围作势上前的人。
    孟鸣骇然。
    抽气之声四起。
    “小疯子”
    “她也中邪了,她也是妖邪”
    “六亲不认的妖孽”
    孟了梗着脖子不肯服软,又道“孟了绝不是故意冒犯各位长辈,今天实在不得已。我从我师父学医三年,我们解剖人身只是为了钻研医术。我作证,每一具尸身都是他从后山和乱葬岗捡来,绝没有害一条人命我们学医是为了救人啊,”她的声音低了下来,语气里终于带了乞求,“看在我也曾治好过你们的份上,求你们放过我们师徒。我愿意和师父一起消失,绝不再出现。”
    “了了”此刻,九娘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呜呜地哭着。孟鸣则转向她,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你你知道”
    倒地不起的王老疯仍在挣扎“死丫头,谁谁要和你一起消失,你不是从不肯认我作师父吗”
    “小小年纪便会这般花言巧语,”徐老头再次发声,“她已经被他变成妖邪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放了他们,他们迟早会回来报仇”
    众人之中又吵开了。他们对王老疯恨之入骨,可孟了毕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许多人开始为她说情,不停地叫孟鸣夫妇带她避开,但却也有人叫嚣着要将孟了一起烧死了事。
    “我不走,你们要烧便同我一起烧死吧”孟了双手握着刀子,牢牢挡着王老疯。
    正在此时,孟鸣忽然朝她走去。他并不畏惧她手中的刀子,只一直向前。九娘见状也连忙跟上了。
    “爹,娘,”孟了执刀的手颤抖起来,哀声道,“不要”
    “你真有本事,便朝这里捅。”孟鸣双手逮住了她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拉。
    不出所料,她的刀从手中掉落,整个人被强力拉进了父亲的怀中。
    她反应过来,便尖叫踢打,拼命挣扎。双手被制住,便一口咬在他手臂上,昂着头,双眼熠熠地瞪着他,两条腿犹在乱踢。
    他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抱起,忍着她的踢打退了几步,随即一掌劈在她脑后。
    孟了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的上午了。
    阳光很好,很热,照在床前。夜晚已然过去很久。
    孟了直挺挺地坐起,几乎是跳下床去。才跑几步,便撞进一个柔软的怀中。
    抬头看,是肿着眼睛的九娘。她抬手打了她一下“小东西”
    “我师父呢”
    “被赶走了。”
    “你骗我”孟了沙哑着喉咙叫道。
    “瞧我家这个小炮仗,”九娘眼眶一红,面上仍是笑着,“不信不信问你爹去。别挡我的道。”她拨开她,朝屋里走去。
    孟了这才发现母亲手中拿着一个装行李的大布包,朝屋外放眼望去,厅里已经几乎空了,父亲还在朝外搬着家什。院子里有牛马的声音,还有两个车夫在交谈。
    她怔忡着走出去,正赶上孟鸣搬东西回来。他见了她,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一般“醒了醒了到厨房吃个包子去,赶晌午我们要上路了。”
    “上路去哪里”
    “我们去城里住。”
    孟了愣住了,许久才道“你们、你们不在天师府修道了吗”
    “小孩子别管东管西,”孟鸣手臂上缠着块布条,走路也有些一瘸一拐,似乎受伤了,“去,吃完过来帮忙。”
    孟了低着头,蹭到他面前,问道“我师父”话才出口,眼泪便掉了出来,哽着发不出声音。
    她实在是很少哭,如今这一掉泪,倒是让孟鸣有些无措。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命保住了。但是他们不让他再待在村里,由我与你谢叔叔送到大福寺去了,这寺的和尚爱感化人,就让他们感化去吧。”
    “真的吗那些人怎么肯”
    孟鸣本欲继续去干活,听见这话,又肃正了神色道“孟了,不许自以为是,胡乱揣测。你从小在这里长大,难道这村里尽是坏人吗你要记住,天道正义,世上总是好人多。”
    孟了也严肃起来,认真地点下头“我记住了。”
    “好了,吃饭去。”孟鸣说着就要去收拾东西,却被拉住了。
    “爹,”小女孩羞惭地低着头,非拉父亲坐在椅子上,“你等等。”她飞奔回屋,拿出了自己的小药包,硬是将他臂上随意包扎的布条扯开,看他的伤口。
    她咬得太深,几乎撕扯了块肉下来。
    她的眼泪又掉出来了。但她没再说别的,只是极为小心地为他清创,缝合。
    因为疼痛,孟鸣额上渗出冷汗。但他硬是咬牙一声不吭,因为小女孩的眼泪掉得够多了虽然她并不出声,但泪珠总不断地砸在他手腕上。温温热热的,很可怜,让人心疼。
    “爹,我以后要做出一种抹了就不会痛的药膏。”孟了小声却坚定地发誓。
    孟鸣难得地笑了“好。”
    九娘抱着卷好的被褥和收好的包袱从孟了房里出来,见了这场景,便叹口气,拿包子过来,一次掰一块,轮流喂给两人吃。
    这样吃着,孟了终于破涕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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