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远,自己呆立在月色下,站了好一会儿。
    他与锦官今日马不停蹄地去找那位小姐,记下她相貌便立刻返回准备施法。经这一日劳顿,两人都难免疲乏,他要锦官找个地方歇息,自己却尽快赶了回来,想早些解决此事,好让她少些担忧。
    没想到,一回来便见到这一幕。
    他院子里静坐了一阵,想道是我错了。固然要阻拦,也不该那样质问她,让她下不来台。她从来讨厌我,防备我,可碍于面子,表面还做个和睦的样子,现在连假装的太平也没有了。
    乱七八糟地想了半晌,他最终还是提起精神,起身去找秀秀。
    秀秀自从进屋之后,便抱着肩膀缩成不小的一团,呜呜啜泣着。
    夙华走过去,坐在她床对面的桌前,怅然道“秀姑娘,你受伤了”
    那人摇头“身上没有,心里受伤了。”
    夙华点点头,斟酌再三,说道“秀姑娘是因为孟仙子口出恶言,所以难过吗你不要怪她,她并无坏心,只是性子有些冷罢了。说起来,你犯了错,理应接受惩罚,她这样做,我们并没有道理责怪。她这个人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秀秀还在哭个不休“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
    他默默坐着出了神,过了许久才道“从前,凡人的鬼魂要投胎转世,需得渡过一条河。这河宽百余里,魂魄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奋力苦泅,但见同渡苦海之人,不见来岸去岸,何等绝望。万念俱灰之下,河中人只得无助哭喊奈何,此河便因此得名。数十万年间,那里挤满了哭号惨叫的阴魂,说是炼狱也不为过。然而,只有游过一望无际的奈河,饮足了其中水,方能抹去前世的记忆。
    一千年前,孟了入地府,用奈河水调出孟婆汤,从此之后投胎再也无须苦渡。三界为之轰动。
    天下神仙,哪个无志普渡众生真正做到的却只她一个。而那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亡魂,才二十岁。
    未见她时,我只是钦佩她,在心里为她勾出了个温良慈善的模样。见到之后,却惊觉她简直与此没有半点重合。但很快,我便接受了。
    柔弱女子,凡人之躯,如何凭一己之力改变阴间她给了我答案她拒不渡河,孤身面对众鬼差严刑拷打,宁愿灰飞烟灭。孟婆绝不是那个温良慈善的女郎中。她是浑身是刺,一意孤行的孟了。
    她初被封神时,三界有传言她的第一碗孟婆汤其实是为自己调的。我当时想,一个人要经过了多么伤心的事,才会誓要忘记自己的一生我想,她绝非坏人,只是曾经对这人世很失望吧。”
    “你可怜她”床上的人不哭了,柔柔一声。
    他摇摇头“我没有可怜过她。我是,我只是”
    “你喜欢她。”她叹了口气。
    夙华怔住了,许久才道“或许吧。”
    “或许你没有爱慕过别人吗”
    “从未。”
    秀秀破涕为笑“那便是了。原来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天神,也会为情所困。”
    夙华听了这话方回过神来。他往门口看了一眼,瞧见没人,才不自在道“姑娘不要取笑我了。这话你也千万不可对旁人说。”
    “自然。”
    “既然你不再伤心了,那便让我为你换了容貌,带你见他一面吧。”
    秀秀三两下擦干眼泪,下床穿好鞋子,却也向外一望“云昭呢方才他跟着千杯大人出去了,现在还不见回来。”
    “千杯不会伤害他的,你放心吧。”
    他随手捏了个决,做出一个障眼法来,只一瞬间,秀秀便变得和他今日看到的那女子一模一样。
    秀秀得了这仙法,跑去镜前瞧,高兴地转了好几个圈,看来方才心里受伤的地方业已痊愈。
    她转过身来,瞧见夙华是个要带她出门的意思,不由赧然道“仙君,今天实在太晚了,他想必已经就寝。贸然将他惊醒,说不定他会不高兴,说不定因为这个,他就不信我,说不定仙君大人,我不知道怎么说了,你要帮我,我却在这里挑东挑西,但是,我只好厚着脸皮提了我好不容易得回凡间一趟,真的希望和心上人的最后一面不是这样匆匆忙忙。你设身处地,若要同孟姑娘告别,想必也不愿敷衍了事吧。”
    夙华又转身看了眼门外,望见何醉、锦官和云昭三人刚进院门。他心里一跳,低声道“我和孟姑娘的事切不可再提。我答应你便是。”
    秀秀脸一红,连忙摆手“我、我绝没有要挟你的意思如果不方便,现在去也可以。”
    “不必了。”
    说这话时,三人已经走进了屋子。何醉一见他们两人,便道“嚯,这障眼可真是漂亮”感叹了一句,也没有等人回话的意思,又问“孟了呢”
    “说来话长。你们留在这里,我去找她吧。”
    何醉知道内情,此刻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便点头不再多问。锦官却道“这个孟了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这么大的火气我看我们也不该这么惯着她。她要闹脾气,任她去闹好了。”
    “少说两句吧你。”何醉瞪她一眼。
    “我听错了吧你叫别人少说”
    “二位息怒”云昭在旁劝架。
    夙华趁着这时机,默默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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