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意沉点点头,走在前头,“娘娘放心,娘娘于我有恩,回去后民妇不会给娘娘添乱子,待陛下放下戒备,民妇再悄然离开江左。”
    后头没传来纯妃的回应,张意沉心以为是她嫌山路难走,便道“娘娘走慢点也无妨,若是累了也可再歇一会儿。”
    话音落下,后头仍是无声,张意沉正想再说点什么来驱散这深夜里的恐惧,背上陡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直刺胸口。
    她一时睁大眼,月色如霜洒在那双震惊的眸子里。
    张意沉缓缓垂下头,看见鲜血顺着布衣汩汩而下,纯妃再一使劲,刀刃卷着鲜血与骨肉翻滚,搅得满腔疼痛蚀骨。
    须臾,她竟已感受不到痛意,取而代之的是麻木,仿佛千百只虫蚁在啃噬她的血肉,全身的力气也都随着胸口淌出的血抽空而去。
    张意沉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从怀中取出一个素色锦袋,紧紧攥在手心里。
    “阿娘”
    岁岁的呼喊声自远处的山林间传来,月色泠泠,照见她颊侧一滴泪,清透如雪。
    张意沉倏然扬起唇角,临死前能闻见这一声“阿娘”,她也算瞑目了。
    她再支撑不住,身子重重倒去。
    夜色里,血染红纯妃的手指,与她指间的鲜红的蔻丹交映着。
    忽闻一阵脚步声,她慌忙躲避到林中去。
    沈年背着岁岁往这边走来,将走近便是一股极浓烈的血腥味袭来,熏得脑仁作疼。
    岁岁示意沈年放自己下来,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张意沉的尸体走去。
    夜间山风如斯寒冻,早将张意沉身上的血迹吹得凝固。
    岁岁蹲下身,抚上张意沉犹带笑意的面庞,指尖僵了僵。仿佛有团棉絮阻在喉间,她一时说不出话,只是鼻子一酸,视线骤而变得模糊起来。
    余光望见张意沉的手心紧攥着一样物什,岁岁轻轻掰开她的手掌,将手心里的素色锦袋取出。
    她轻轻拨开袋上抽绳,素袋打开之际,扑了满面清醇茶香,袋中装着的是茶叶。
    轻风拂过,从素袋中落了一条纸卷下来。
    岁岁拾起纸卷,将其缓缓展开,但见上头写着几行镌秀小字
    念念至诚,唯盼岁岁平安。
    赠爱女晏岁岁。
    一刹时眼泪决堤,似没了坝的泉水再止不住。
    低低啜泣声回荡在长夜里,似孤寂,似绝望。
    沈年走到岁岁身旁蹲下,双手搂过其一抽一抽的肩膀。
    她靠在那张温柔胸膛里,像是于黑夜里终于找到一处可倚靠的地方。
    “没了,阿娘没了。”
    以往清泠的声音在此刻多了几分沙哑,就像是一池清泉待在望不到边的沙漠里,在无数个举目只见黄沙的昏日里,那点泉水也终于被消磨殆尽。
    “这是命数吗”岁岁问。
    透过沈年清削的肩膀,她看见皎皎月轮遮蔽在乌云之后,想探也不探不出头来,似乎这也是今夜之月的命数。
    沈年低头看着怀里啜泣的人,风声猎猎,而回荡在耳的却是彼时在牢笼,岁岁对自己所说的那句“一定要活下去,你的风才能将这些浊水吹散”。
    于是他摇摇头,说“长风未断,便不算命。”
    风呼啸了一整晚,后半夜,沈年送岁岁回行宫。
    在数十丈远之处,但见行宫中灯火通明,往来将士,把守极严,想来是平华帝已发现纯妃和岁岁失踪。
    岁岁眉一蹙,担忧道“现在回去恐会令陛下起疑,得想个法子。”
    沈年左右思量下,忽而问“平华帝对清谈一举如何看”
    古往今来,文人雅士间多爱清谈,有时兴头上来能长谈彻夜。有帝王以为清谈误国,亦有帝王认为清谈亦可修身,十分推崇。
    岁岁想了想,说“陛下崇文,先前陛下还邀了晏先生清谈,想来是推崇的。”
    沈年当下决策道“回河边。”
    他一边搀着岁岁往回走,一边解释“那日在范毕府门前闹事的几位仕子对你我心存感激,今日他们在河边设宴清谈,碍于你的身份不曾知会你,只邀了我一人前去。”
    这也是岁岁从马车上滚落下来后,沈年亦在河边的缘故。
    沈年继续道“你我此刻只管去赴这场宴,平华帝既崇文,断不会多有怪责。”
    岁岁点点头,擅自离宫赴宴虽有不妥,然目下也只能行此下策了。
    但行数几步,身后忽传来一道声音“妹妹这是要去哪满宫的人都在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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