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勤政殿里走出门的时候,柳真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
    满朝文武谁能想到,陛下居然是如此一个痴情种子。
    遥想当初,陛下登基时可是这么说的。
    “朕才不会娶那些庸脂俗粉。”
    “皇子公主你们觉得朕现在就要死了吗,这么着急留后”
    不久前,陛下还这么威胁过他们。
    “以后谁再敢让朕去选秀。”
    “就先从自己的府邸一步一叩首,爬到朕面前再说。”
    柳真忍不住鞠了一把辛酸泪。
    陛下终于开窍了,他们大昭皇室终于有后了。
    此时的柳真还不知道,陛下心悦之人的真实性别。
    柳真的脸上五颜六色,夹杂着高兴激动以及一把久违的心酸。
    他掸了掸衣袖,准备回家后叫上三两好友庆祝一番。
    哦对了,封后大典也是时候操办起来了。
    陛下可是说了,要么不娶,要么这辈子便只娶一个人。
    在柳真身后,与之擦肩而过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常叁司提着一个漆黑的木箱,满鬓斑白中不失威仪和阴冷。
    他一步一步踏在了前往勤政殿的阶梯上,那深沉如古井的双眼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到谢既白的下一秒,他立即便抖着手,颤颤巍巍地跪在了那年轻帝王的面前。
    “罪臣前来请罪,望陛下息怒。”
    谢既白正看着暗卫新收上来的话本,闻言看都没往下看一眼。
    户部尚书常叁司早已年过花甲,又是两朝老人,按理说理应有三分薄面。
    而谢既白显然不给他什么面子,陛下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直到最后一页落,这才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下方。
    “朕竟不知,朕还有那么大的面子,竟让尚书大人来给朕请罪了”
    尚书立马把头往下垂了几分,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让人不禁担心起他孱弱的老腰。
    “老臣教子无方,还望陛下恕罪。”
    常叁司字字恳切,语调诚恳。
    谢既白仍旧是充耳不闻。
    常叁司这才狠狠一咬牙,藏住了眸中那意味不明的锋芒。
    他哗啦一下扯烂了袖子,而后一把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那个木箱。
    木箱中陈放着的正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臣自知罪孽深重,难以自赎。昨夜痛定思定一宿,这才忍痛砍下了那不孝孙儿的右手,还望陛下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再给他一个机会。”
    说完后常叁司似乎十分悲痛,他狠狠往地上磕了几个头。
    “常林是臣唯一的血脉,他父母去得早,全怪臣教导无方,才让他惹怒了陛下。念在臣这些年为昭国鞠躬尽瘁的份上,还望陛下饶他一命吧。”
    谢既白这才来了兴趣,他淡淡放下了那个外封被重新包装过的话本,一步一步走到了常叁司跟前。
    常叁司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绣着金丝麒麟兽的长靴。
    谢既白这才放缓了语调“朕记得,朕要的是两只手。”
    “常叁司,你把朕当傻子吗”
    谢既白轻展五指,从掌中往下抛了一封密函。
    常叁司犹犹豫豫地捡起那张密函,长满白胡子的嘴唇止不住微微抖着。
    “永宣二年八月,尚书府一月内死了十个丫鬟,对外声明是染了疟疾,紧接着便把这十个丫鬟草草下葬。”
    “永宣四年五月,尚书府死了三个丫鬟,七月死了五个小厮,对外声明是溺水、意外。”
    “去年,你的好孙子常林当街与人斗殴,后将人重伤,追究其因则是因为你的好孙子要强抢人家的妹妹,甚至不惜利用权势与一介平民动手。”
    谢既白半蹲下来拍了拍常叁司的肩膀“丫鬟、小厮、别人的妹妹,这些好像都是你的孙子干得好事。常叁司,这就是你说的年幼无知吗”
    他一把将这浑身颤抖,腿酸脚软的老头给提了起来,而后轻笑着掸了掸对方肩膀上不存在的灰。
    “至于你这些年又干了什么,朕自然会慢慢给你算这笔账。”
    谢既白云淡风轻的背过手,淡道“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至于常林要如何处置,朕稍后会派人到你府上细说的。”
    在谢既白的身后,常叁司终于抬起了那张隐忍多时,满脸褶皱的老脸。
    他愤恨的看着谢既白,两只老眼宛如两口藏着毒蛇的枯井,正急欲张开自己的獠牙。
    他袖中的手指攥得死紧,继续忍着。
    谢既白登基第二年便设了内阁,分割了六部的诸多权力,这几年更是一步一步从他这里分走了昭国的财政大权。
    这小畜生现在居然连他唯一的孙子都不肯放过。
    常叁司收敛了自己的野心,换上了那副黯然失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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