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认识一下,一个完整的“裴听遥”么
    一整天白决都在想这句话。
    到了晚上他打算出门找找,裴谨究竟上哪儿去了。
    刚出薄暮空潭的大门口,就看见裴谨翘着二郎腿靠在公共马车上,一个人占三个人的座儿,一只手臂还吊在马车外,痞气十足,丝毫没有平日崖岛少岛主的端方。
    飞马兽停靠在路边,裴谨跳下马车,手上还勾着一条绳子,系着三只酒坛。走了两步才看见白决,足下一顿。
    白决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十分诧异“你去哪儿了”
    “买酒。”裴谨摇了摇酒坛,小酒壶玎珰撞在一起,里面的酒水还是满的。
    白决感到稀奇“上哪儿买的,买了一天。”
    裴谨随意笑笑不回答“喝酒吗,请你。”
    两人幕天席地往后山清水潭边一坐,裴谨拆了布塞和白决对干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白决却搁下了佳酿,小心观察裴谨神色。
    裴谨注意到他的目光,斜睨过去“怎么”
    “辣么”白决问,“闻着有些辣,我喝不来这种,不浪费新的了。”他把没开封的酒坛推了过去。
    为了显得没那么不给面子,他伸手示意裴谨手上那坛“给我尝一口就好。”
    裴谨明显一怔,动作下意识地配合,脑子却在发懵。亲眼看着白决接过了他喝过的酒,就着酒坛边沿抿了一下,继而咳嗽起来“果然不太行。”
    裴谨耳根有些发红,转开眼睛“我记得你还特意埋过酒的。”
    “啊,醉流霞吗那种是甜酒,和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水。”
    白决咧着嘴笑了两下,忽然捕捉到重点“等下你怎么知道”
    裴谨面上红光褪去了一些“一点琐碎的灵识记忆。”
    这恰是白决想问他的,他干脆开门见山“唔,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印象吗”他忐忑地偷瞄裴谨,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以前和我一起时的那些。”
    裴谨闷头大灌了一口不说话,白决摸不清他是在回想还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他决定无论如何硬着头皮讲下去“这里,你记得吗有次我和裴听遥在这里捉鱼,我和他说水清无鱼可捉他偏不信,然后我用幻术变出了鱼来逗他,他还沾沾自喜呢。”
    白决低低笑了几声,转头“有印象吗”
    裴谨嗓子沙哑“嗯。”
    白决大喜“真的”
    过了一会儿他追问“那你是什么感觉”
    酒气遮掩了酸气“你很漂亮。”
    白决脸一热“没问这个。”
    裴谨便不说话了。
    白决滔滔不绝“那,那边呢,记得吗有次我逃了晚课被大师姐罚站在那棵树底下,我摘树叶叠小青蛙玩,裴听遥怎么学也学不会,我叠的会跳,他叠的想用法术作弊跳起来,结果一跳就散了,哈哈。”
    裴谨气压很低沉,似乎听得有些不耐烦,掸着一尘不染的衣摆淡淡道“不记得。”
    怎么这个就不记得呢白决有点失落,很想找寻裴谨记忆的规律,完全没有察觉到裴谨的不对劲。
    他试图用更亲密一些的记忆试探“对了还有一次。我贪杯,喝甜酒居然也给喝醉了,那天晚上我和裴听遥”
    裴谨“哐”地砸碎了手中的酒坛,碎片溅出去,惊得白决身子往后一仰。
    “你去找你的裴听遥喝酒吧。”
    裴谨起身便走。
    白决坐在原地脸色发白。他以为自己试探的很小心,可是裴谨听出来了吗觉得那心思太龌龊吗,所以动了这样大的肝火。
    表面说要做朋友,却拿那种话来试探。
    白决啊白决,你是怎么想的,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
    泼天的大雨倾洒在三层佛塔的屋甍上,贯连成一注又一注水噼里啪啦往青灰石板上砸。
    恩客都走尽了,寺庙里的僧人为正殿外的花草铺上遮盖,好奇地往门口张望。
    那里有一个紫衣人撑伞站在“安禅寺”的匾额下,旁边还立着一只鹤。
    僧人依稀听见鹤开口说话了,犹豫了一番走过搭话“是岘山上下来的仙师么”
    “啊,抱歉,打扰了吗”白决抬起竹伞,伞下露出一双清丽的眼睛。
    僧人怔了一下,虔诚地合十手掌垂下头诵了句佛偈,雨声太大,声音被盖过去了。
    “是来祭拜另一位仙师的吧”僧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我来吧。”
    僧人带着白决一路直走,穿过了三座大殿,每经过一座,都停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静默一会儿,白决便也仿着他的样子鞠躬。一直行到最里面院子,茂密的松树比古刹还高,环绕住整个寺庙,在冷雨中越发青郁。
    白决总归没忘中洲的风俗,给僧人捐了些香火钱作为答谢。
    僧人不无意外,真心祝福了白决几句,退出了院子。
    陶漱的骨灰就供奉在这座偏殿里,庭院环境不错,应是他喜欢的样子。
    白决带着一身雨气走进殿中,用法术清理了周身,随便抽了个团蒲席地而坐。肥鹤自己飞进了松树林里。
    “师父,”白决开了口,也不知道说什么,沉沉叹了口气,“徒儿好累啊。”
    *
    “仙师仙师”
    僧人在偏殿门口小心地唤里面的人,雨声太大,他又不想惊动亡魂,可是抱腿坐着地上的紫衣仙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头也埋下去,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他旁边杏黄袍子的剑修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叫了。僧人犹豫片刻,点头告辞。
    伞淌进大雨里的声音终于牵动了殿里的人,紫衣修士懵懂地回过头来,鼻头通红,眼角还挂着泪痕。
    顾汝兰往里的脚步倏然顿住了。
    “顾师兄”白决匆忙抹了把眼睛,赧然坐直了身体,“你怎么来了”
    “今日晚宴后我们就回北邙了,父亲命我代表宗门来祭拜一二。”顾汝兰缓缓走进来,手臂有些僵硬地探出去,似乎想摸摸白决的头,事到临头又收回来,“你还好吗”
    “没事。”白决冲他笑笑,“我话有点多,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委屈了。”他自嘲地摇摇头,“是不是很傻,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边揉着头,他边喃喃了一句“晚宴在今天啊”
    “没吓着。”顾汝兰抿了抿嘴,“白师弟,你想哭便哭吧。”
    白决抬手捂住了眼睛“没事了。”
    顾汝兰默默走到他身边坐下,过了许久,偏头看见白决仍然捂着眼睛,握成拳的手紧了又松开,最后抬起来缓缓覆在了白决背上。
    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着。
    庙外雨声淅沥,庙内久久无音。
    突然,门口似有一声动静,白决和顾汝兰齐齐回头看过去。
    白决捂着眼睛许久,骤然睁开未能适应光线,依稀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飘走了,又好像是错觉。
    “有人来”他问顾汝兰。
    顾汝兰目光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转回来“没人,瓦片掉下来了吧。”
    *
    裴谨弃了伞闷头走进了大雨里,雨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都打湿。
    本是来找白决的,打听到他人在安禅寺,想着要不要等他回来再说,没按捺住冒着雨就来了。昨晚他酒气上头,好像是吓着白决了。明知道白决心里有个裴听遥,又何必再为那种事动怒呢。
    没想到一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白决是和顾汝兰一起来的,裴谨知道陶漱的骨灰在安禅寺,白决来看恩师,却带着顾汝兰。
    难以置信,可却是亲眼所见。
    白决好像在哭。
    有什么委屈从来不和他讲,却可以和顾汝兰说
    顾汝兰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说的谎话。两个人像看笑话一样看他。
    心上人不是裴听遥吗顾汝兰又算怎么回事,移情别恋了白决终于要从那段无聊的旧情里走出来了那为什么偏偏是顾汝兰
    他哪点比不上顾汝兰
    就像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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