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亡之际,打仗没意思。伴读胆小,没敢答应。第二天被将军下令用人肉当盾冲锋上阵,接下敌人的第一波箭雨。他当做亲弟弟的人惨死在他眼前没有瞑目,想替他收尸都不行。
    那一仗过后还以为天下太平了,他在边陲小镇结识了一个叫百灵的羌族姑娘,百灵会说汉话,一副好歌喉比百灵鸟还动听,百灵还教他吹觱篥,苍凉的音色盘旋在千帐灯中,吹尽了流亡的苦楚,同帐的伙伴问他学胡人的乐器有什么意思,他说故园无此声。
    后来将军的大旗就插在了百灵的故乡,曾经和百灵说笑过、吃过她做的茶饼的将士们把大刀挥向了她的家人。
    白决质问将军为何枉造杀孽,将军一巴掌将他扇到雪地里,其余人笑他懦弱,笑他妇人之仁。
    “外族人有什么好怜惜”他们说。
    “外族人也不全是士兵,他们只是无辜百姓。”白决回道,然后,将军抽出宝剑清狂,用刀背狠狠抽在他背上,教他什么是服从命令,教他什么是男人。
    那天夜里将军带头领着将士们虐杀战俘,一条条人命轻贱的有如草芥,白决被将军抓上前来,手里塞了那把满是戾气的宝剑,将军笑道“你这么想救人,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将军叫人扯着铁链带上了两个奴隶,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和一个青年男子。将军道“来,白亭玉,你杀了他们其中一个,我就放另一个走,怎么样”
    同伴笑道“真是天大的好事,杀一个救一个,白亭玉,高兴吧,快选啊”
    白亭玉的眼神落在那两个奴隶身上,青年男子在不住的发抖,身上的锁链碰的一直响,而老人目光呆滞,已无求生的意志,似乎怎么样的无所谓。
    将军扳着他的肩逼他赶紧作出选择,否则就把两个人都杀死。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抬起手,在倒数声中闭上眼睛一剑刺入了老人的心口。其他人像见了血的蚂蟥一样跳跃欢呼,白决转过脸去,泛起一阵恶心。
    接下来又是一对奴隶,母亲与襁褓中的婴儿,若杀了大人,这婴儿无人照顾又怎能活下去。他是不是还该拜谢将军,至少这选择一目了然。他当着女人的面亲手杀死了她才出生不久的孩子。然后又是一对
    直到他心爱的姑娘和另一个男子被绑着押了过来。
    白决好像已经失去了五感,安定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不但能把人的身体冻僵,还能把人的心冻麻木。
    那个男人是百灵的情郎,哭着用蹩脚的汉语求白决饶他一命。百灵披散着头发,衣服也有几处被撕碎的痕迹,跪在那里很平静地用羌语请求白决给她一个痛快。她说如果他杀了旁边这个人,她也会跟着自戕,不如杀了她,放了他。
    将军捏着白决的脸问他“这女人和你说什么”
    白决道“我听不懂。”
    他眼睛一闭,流下一行泪来,锋利的剑刺穿了她的身体,百灵带着笑倒下,最后说了一句什么,白决这次真的没有听懂。
    他的手抖到拔不出剑,将军笑着一把将他推到在地,他看着倒在他周围的一具又一具尸体,他们的生命俱都结束在他的手里。这场游戏终于结束了。
    将军在谈论着明日攻城的计划,那个小国明明已经投降了,提出明天在城头交换两边的战俘,可将军打算假意交换,等城门大开就攻打进去屠城。
    白决从雪地里勉强撑起头,垂眸看了看底下,自己的脸原来无知觉地被将军粗糙的手指割破了皮,流出了血,一滴一滴砸出一个小血坑来。
    他陡然从那触目的红中惊醒了。
    “喂,白亭玉”
    冷冰冰的一团气息一直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他挥了挥手想驱散这冷意,好像挨到了什么水一样的东西,抬头一看是裴听遥。
    裴听遥少见地蹙紧了眉头“你没事吧”
    白决扯过被子将自己裹紧,抱住膝盖摇了摇头“没事,梦而已。”
    “梦啊,至于吗。”裴听遥哼道,“你不知道你刚睡着时表情多吓人,我还以为你要死在梦里。怎么,梦见催债的了”
    “很吓人吗”白决问。
    “”裴听遥总觉得他不对劲,现在的白决和平时的白决判若两人,沉默地观察了他一会儿,看不出什么来。
    过了一会儿白决还不说话,他不耐烦地指着枉清狂“没事的话管管,吵死了,吵得我睡不着。”
    白决怔然转头一看,枉清狂又在嗡嗡震响,浑身四溢出黑气。他嘴唇一抖,缓缓伸出手来覆在了剑上“你也冷吗”
    裴听遥转到白决面前,狐疑道“你冷屋子不是挺暖的吗。”他盯着白决有些苍白的脸,忽然很想试着摸一下,试试温度,他很快被自己这想法弄笑了,他干嘛关心白决死活。死了就死了,下一个更乖。
    枉清狂在白决的安抚下竟然奇迹般安静下来了,白决轻轻摸着剑身,像摸什么小动物一样。
    裴听遥不由又想,算了,还是这个吧,这个能让他睡好觉。
    “剑为什么会吸收那么多戾气呢”白决忽然问他。
    裴听遥挑眉“造孽太多呗。”
    “那,你呢”白决看向他,“你算不算是冤魂的集合体陶仙师说剑灵是会吸收祭了剑的魂魄的。”
    放屁,当然不是。裴听遥撇了撇嘴,就算他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灵,好歹也知道识海里有几个人。就他一个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驳白决呢,白决就忽然站了起来,把手朝他贴过来。
    裴听遥退后一躲“说了多少次,不喜别人碰我。再说你又碰不到我。”
    白决没有在意,手仍然在空中沿着他的轮廓游走,停留在了心脏的位置,他喃喃“我会给你们自由,再等等。”
    裴听遥一振袖,灵力把白决推回了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道“我谁也不是,你神经错乱就赶紧睡觉吧。”
    白决仰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轻轻一笑“好吧,不管你是谁,我都会给你自由,裴听遥。”
    向来牙尖嘴利的剑灵蓦地脑子空空,平生第一次在目光交汇时率先转开了眼睛。
    他退开两步,躲开窗子照进月光的地方,黑袍融进了黑夜中,独自面壁了好半天,终于想到要怎么刻薄地堵回白决方才那句示好
    “你先搞定你自己吧连个普通败类都打不过。修炼这么久,是头猪也该结丹了。”
    等你结了丹,我就取走你的灵丹,给你个痛快,届时用不着你绞尽脑汁做什么努力,我自然能获得自由。
    可他再一转回身,漂亮蠢货已经规规矩矩盖好被子,在静谧的月光下重新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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