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是其他的皇帝,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就算踩着同胞的骨血登上皇位,他们也多半只会得意于自己的手段,而君天熙细究起来,当年的南里对华朝而言,属于外敌,站在君天熙的角度,她本可以有许多理由为自己辩白,她却自承杀孽,还隐有歉意。
    人性的光芒,着实可爱,谁又能苛责这样的君天熙呢至少赵羽不能。
    赵羽不愿君天熙自惭形秽,她摇头道“楚净初和我说过陛下南征的事。国家与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就算两国已经签订了和约,只要发生利益冲突,和约就是一张废纸。陛下当年南征时,南里虽然有归附的声音,却还没有达成议和的共识。而且我军的主帅总是死在了南里的土地上,大势所趋,当年无论谁接手南里的战局,都只能继续对战。陛下不必觉得理亏。”
    以君逸羽良善的天性,君天熙从五年前意识到自己心宜于君逸羽开始,便担心自己满手血腥,会招致君逸羽的厌恶。为了维持自己在君逸羽眼中的形象,她曾经阻止君逸羽接触宫廷秘事,如今她却不想刻意为自己掩饰了。也许是感染于君逸羽的真诚,让她不肯再遮遮掩掩,又或者是明白了矫饰一时,不可能矫饰一世的道理,总之,她摆出了自己的阴暗面。
    事实上,君天熙做出坦言的决定,并没有经历多少挣扎,她本可以只提“首倡之功”,却几乎不假思索,就说出了“血洗南里”。君天熙原以为,在微微一顿的踌躇里,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君逸羽任何态度的准备,直到听见君逸羽温言细语的“陛下不必觉得理亏”,她才意识到自己浑身紧绷。
    君天熙放开袖中的双拳,为掌心的薄汗留出了发散的空间,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微笑,“你真的不觉得我残暴”
    “不觉得。”娜音巴雅尔走后,赵羽先是在借酒浇愁,后又遇到君天熙卧病,一直没机会和她说起漠北的情况。赵羽从前不提漠北的生活,一是不想让娜音巴雅尔听到风声,一是不想平地生波,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她是安旭木都格了,她觉得有必要让君天熙知道自己在漠北的作为。
    择日不如撞日,赵羽干脆顺势说道“陛下知道林下二族吧我在漠北的第一个冬天,与人悄悄去林下森林采药,遇到了图颜部首领扎奈那布。那一年娜音巴雅尔势微,林下二族中的另一个部落兀朵部,一直想取而代之,如果不是漠北暴发了时疾,兀朵部应该早就起兵了。图颜部的实力不及兀朵部,为免引火烧身,算是在保持中立。我遇到图颜部首领扎奈那布时,他打猎失足,差点被野猪撞死了,我射中那头野猪,刚好救了他一命。扎奈那布为了感谢我,非要我随他回图颜部,我怕引起扎奈那布的怀疑,也怕引来兀朵部的人,就随扎奈那布去了。不巧的是,扎奈那布为我践行时,兀朵部的少首领闯了进来。兀朵部少首领和我有仇,我为了自保,也是想帮娜音巴雅尔驱狼搏虎,就当场杀了兀朵部少首领,逼扎奈那布不得不对抗兀朵部。”
    话说到这,赵羽摊开手掌,揶揄地反问道“如果要说残暴,我在兀朵部少首领进门前还是扎奈那布的座上宾,我却故意陷害扎奈那布,害得图颜部伤亡过半,比起陛下在南里的情形,岂不是更残暴”
    君天熙所有的紧张,都是怕被君逸羽冷眼相看。所以,赵羽把自己和君天熙一起放进“残暴”的范畴里,虽然有诡辩的嫌疑,却成功抚平了君天熙最后一丝忐忑。
    但是
    赵羽沉沦酒海的那几天,君天熙命人翻出了前几年的漠北探报。为了打探君逸羽的下落,华朝这几年一直密切监控着北方,漠北的探报十分详尽人后的隐密无法探知,漠北台面上的事,件件都有记载。君天熙查阅探报后,不仅知道赵羽在林下之战中的角色,还知道她一语带过的“采药”,是为漠北研制出了治疫药方。她甚至知道,兀朵部少首领与君逸羽有仇,是因为那位少首领找娜音巴雅尔求婚被拒,所以与“天赐忽彦”结下了夺爱之仇。
    平心而论,便是连君天熙也不得不承认,君逸羽为娜音巴雅尔过许多帮助。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君逸羽,就没有现在的漠北。也难怪前些日子满堂哗然,连一些立身清正的朝臣都怀疑君逸羽内存二心。
    君逸羽前尘尽忘,能活着回来,对君天熙来说就是万幸。君天熙不怪君逸羽帮助漠北,但是她不喜欢君逸羽话外隐约可见的类比。确切地说,不仅是不喜,而是介意。
    如鳄在喉,不吐不快。君天熙主动解释道“我对南里各族赶尽杀绝,不是为了唐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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