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 请宋二爷来兴远伯府,喝我和英英的喜酒。”

    陆楷笑吟吟地走了,宋远洲定在原地。

    陆楷打马离开的声音他没有听到,他只是目光看向门前的计英。

    她仍旧打扮成男人的装扮。

    她个头本就高挑, 后来宋远洲发现她的身份奇怪之后, 才注意到她穿了增高的鞋子。

    如此这般和寻常男子没什么区别, 可区别就在于,她穿起男人的衣袍也格外地漂亮。

    那是一种洒脱而自信的美丽, 宋远洲看着她穿着男装的样子,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骑在马上的红衣女孩的模样中。

    可不管是那个女孩还是眼前的她,他都不能够拥有了

    计英在他的目光中任他打量着。

    她向,也许在陆楷故意说了那话之后, 宋远洲会离开。

    可宋远洲看着她, 慢慢走上了前来。

    他脚步很轻,好像才在冰面上一样, 而他到了计英身前,计英忽然不想在站定了,她有一瞬间想要逃离回院中, 避开宋远洲,不管是宋远洲说什么话,她都不敢听下去。

    但她没走,反而沉了口气问他。

    “有什么事情吗”

    他微微摇头,也微微笑着,问计英,“真有喜酒是吗你答应他了 是吗”

    他说得很轻很慢, 可不知道怎么, 计英莫名地难受了几分。

    她反问, “答应了,又怎么样呢”

    她反问出声,宋远洲便在她的话语中笑了起来,那笑容在她曾经晃过神的俊脸上放大,但那苦涩到了极点的意味,计英读出来了。

    她不知为何也有些口中泛苦,想要继续反问什么,却问不出来了。

    有大块的云挡住了日头,门前的光亮暗了几分。

    计英听到宋远洲嗓音喑哑地开了口,说,“不怎么样。我现在不会强求你一分一毫,我真的只想看到你开心快乐,仅此而已。”

    话音落地,云层飘过,天空陡然放光。

    计英被光亮刺了眼睛,忽然在视线中水光弥散。

    而宋远洲还在说着,他眸中染上了一层爱怜,爱怜中还有浓重的不舍。

    “你不要觉得害怕,我不会强迫你,同样也不会从你身边带走忘念,你放心好了。陆楷是世子,以后还会是伯爷,我相信他能护好你们母子 ”

    话语声渐渐小去,明晃晃的太阳照亮每一个角落。

    计英见宋远洲微微低了头。

    他最后说了一句,声音哽咽道完全遮挡不住。

    “英英,没有人会牵绊你了,做你自己我会替你高兴。”

    宋远洲最后说完,最后看了计英一眼。

    风吹得门下灯笼摇摇晃晃。

    计英在那最后的目光中看到了太多东西。

    宋远洲走了。

    她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在逐渐远去。

    或许,在五年之后,这是他们真正的分开。

    云层又将日头挡住了,这一次没有很快放出阳光。

    视线内昏昏暗暗的,计英不再继续停留门前,一转身,回了院中。

    宋远洲乘着马车离开了。

    在巷口的茶馆暂时停留的陆楷松了口气。

    他起身去看魏家门前,门前也没有了计英的身影。

    可就在他真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从视线里看到有什么一晃而过。

    陆楷到底在军中摸爬滚打良久,登时起了警惕之心,立刻从另一边去一探究竟。

    可他刚从另一条道近到了魏家小院的侧面,就见魏家院中忽然有人跳了出来。

    不过眨眼的工夫,跳出的人就同鬼鬼祟祟的人战到了一处。

    计获也持刀从院中飞身而出,短兵相接,陆楷便不再犹豫,也冲了出来襄助计获。

    计获见他也在连声道谢,可前来刺探的一行人却在看到陆楷的时候,面露惊诧。

    当头的人半分不敢恋战,连声喊着撤退,在被计获和陆楷劈斩了两刀之后,混入了人群之中。

    “又被他们跑了,看来非常熟悉金陵的地形。”计获摇摇头,倒也并不可惜。

    经过昨夜的审问,那被抓捕的人虽然嘴硬,可也有了几分忍耐不住的样子。

    倒是陆楷看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怔了怔,问计获。

    “怎么回事”

    计获道是有旧仇的人。

    “从前便追杀过我,如今寻到了此处,可惜到底与我有何仇何怨,又是何人指使。”

    陆楷仍旧看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

    街上人潮如织,早已没有了那些人的身影。

    陆楷也没有再问下去,同计获匆匆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计获还要请他进家喝茶,不想他走得快,不过几息就没了影子。

    “做什么如此着急”计获不明白地摇摇头。

    陆楷没有停留一分,快马加鞭地回了自家兴远伯府。

    兴远伯府是开国元勋,也曾在陆楷父亲陆治通刚接手爵位的时候,青黄不接地没落过。

    但这些年父子经营,伯府又重返往日神采。

    陆治通膝下只有嫡庶两个儿子,长子即是庶子陆梁,次子即嫡子陆楷。

    兄弟二人自小不睦,在府中也分东西两个相距甚远的院落。

    陆楷在东面院子住,从未去过陆梁的院落,甚至连伯府西面都很少去到。

    可他今日下了马,直奔府西而去,一路惊得丫鬟婆子连请安都忘了,径直闯进了陆梁的院中。

    陆梁院中肃肃静静,血腥味混着药味笼罩着整个院落。

    陆楷来了,陆梁不多时便从后院出来。

    他脸色阴鸷到了极点,见到陆楷便知道了他的来意。

    “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让手下的人去刺探魏家。”

    话音落地,陆楷双手紧握。

    陆梁却阴沉着脸抖出一个瘆人的笑来。

    “世子呀世子,你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你看到了,我就跟你说明白些好了,昨日,我院中白姨娘滑胎,我才晓得原来那计家两个逃奴,竟然化名成了魏家那兄弟,可惜白姨娘说的颠三倒四,我自得亲自让人弄清楚,不是么”

    陆楷两手紧攥。

    “是你那白姨娘想要害人,反而害了自己,同计家有什么关系我劝你少管闲事”

    陆梁听了,简直笑出了声来。

    “所以呀,我说世子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是个名头上的世子罢了,是父亲不得不因着嫡庶有别立的世子,你以为你是谁”

    陆楷在这句话中,也哼笑了一声。

    “嫡庶本就是天生注定。”

    这话径直将陆梁的脸,激得扭曲了起来。

    “天生注定我母亲也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嫁给父亲的时候,可不是做妾你说什么天生注定根本就是你娘看不得我母亲得宠,将此事闹了出来,迫使父亲将母亲以小妾的身份纳入伯府,我这才从妻生子变成了妾生子 哪里来的天生注定”

    陆家这桩说不清的官司,将所有人置于难堪的境地。

    陆楷看着陆梁,陆梁也看着陆楷。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出了哭声。

    接着,有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跪在了地上。

    “爷,白姨娘她 没了”

    没了,白秀媛没了,孩子也没有留下。

    陆梁脸上没有什么悲戚,却越发的扭曲阴郁如同地藏在暗中的恶鬼。

    他更没有哭,反而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去的一干二净 ”

    他说着,忽的笑盈盈地叫了陆楷。

    “对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管计家的事情么那我告诉你好了,无知的世子,让我去管计家事情的人,可不是别人,那正是我们这个伯府的伯爷,我们兄弟两人的亲生父亲这个答案,你可喜欢”

    陆楷猛然间呼吸一滞。

    “你说得是真是假”

    “那还有什么假我这个庶子知道的比你这个嫡子世子都多,你不觉得奇怪吗你想知道什么,就去问父亲好了,看看父亲怎么回答你。”

    陆梁说完,哼起了小曲,他并不往后院走去,而悠悠哉哉地回了房。

    陆楷见他毫无正常人的感情,不禁替那白姨娘悲哀,可转念一想,真正悲哀的人或许不是白姨娘,而正如陆梁所说,是他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世子。

    伯爷书房。

    陆楷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兴远伯陆治通擦拭着摆在书桌上的奇石,又在陆楷话音落地之后,慢慢收回了手。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陆楷。

    看向这个与他不论长相、性子、还是做派,都不那么相同的儿子。

    陆治通开了口。

    “你真想知道”

    “是,儿子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让人去查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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