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病榻,这位据说是父母生前同事兼挚友的夫人有了很深的共情,所以有此询问。
    旁边站着刚刚发声的中年男人,身量颇高,五官端正坚毅,眉目间刻上了岁月的风霜,不苟言笑的模样有几分肃然和刻板,只对视一眼便能让人心神一凛。
    “我是津岛,你的父母去世前曾经口头把你托付给了我。”
    东野令和仰头注视着他,思绪却飘到许久之前。
    她一直知道自己有一个姓津岛的监护人,却几乎没有见过面。所以时常怀疑是不是只是单纯自己拿来搪塞外人的借口,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
    原来,津岛是确实存在的吗
    东野令和脑海里转过许多弯弯绕绕,心下有了计量。
    “那未来就多多叨扰了。”
    跟从津岛回到家中,东野令和已有些许不适。
    一觉睡到晚上,推开门,电视屏幕闪着莹莹的光。
    客厅里没有看到津岛夫妇,只有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从沙发上闻声探出头来。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呢
    起伏波澜却又沉寂无声,带着些微好奇却又满怀乏味。鸢色眸子里刚刚映射出澄亮的灯光,却一潭死水般复又归于黑暗。
    “我是东野令和。”
    不知名的冲动使她出声,莫须有的缘由之下东野令和的心跳微微加快。
    她屏息片刻恢复加速的呼吸,抱着不知名的期待看着眼前的少年。
    身后开门的声音传来,津岛美绪轻笑着抚了抚东野令和的头发,蹲下身环抱住她。
    “修治他不太爱说话。”
    一种意料之中的复杂感情从东野心底显现。
    津岛原右卫门,津岛。
    从那双鸢色的眼睛里,东野看不出丝毫和文豪太宰治的相像之处。
    面前勉强称得上是少年的人纤弱,安静,像是平常的孩子一般。唯一不同的一点大概是眼神格外通透、敏锐,带着些对世界的好奇和不解。
    “以后,东野会和我们一同生活。”
    津岛原右卫门进门换好鞋,还没取下外套,就走上前来抱起了津岛修治。
    透过父亲的肩膀,津岛修治忽然挣扎几下落地,他走到母亲身边,低头用微微困惑又笃定的目光看着东野令和。
    “你难过吗那你为什么不哭”
    东野哑然。
    她终于收起了惯常弯起的嘴角。
    客厅陷入一片冷寂的沉默。
    津岛原右卫门皱起眉头,刚想开口训斥,东野突然拉住了他,一步步走近津岛修治,来到他的面前。
    啊啊,要开始吗像那些偶尔和父亲在家中见面的大人一样套着莫名其妙的壳子,缩在安全的行为里,露出安全的表情。
    为什么我只是说出了事实,他们就会恼羞成怒般面红耳赤,或者强自镇定僵硬地转移话题呢这种时候,就连父亲也会莫名其妙地训斥自己。
    人都是这样表里不一的吗
    世界里那些复杂而粘稠的或恶意或算计的潜藏在乏味的千篇一律之下,在津岛修治的眼里是如此显而易见。
    他透过微卷的刘海,看着面前面容苍白的东野,有些厌倦地等着少女如出一辙的无聊反应。
    东野令和仰头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里带着真切的疑惑,居然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她也确实流露出和之前的礼貌性微笑不同的,真切而温暖的笑意。
    真好啊。
    这里的津岛修治还只是作为津岛修治,作为独生子的津岛修治,有一个虽然强势严肃但并不算的父亲的津岛修治。
    简直反讽的命运,和另一个太宰治南辕北辙、背道而驰的童年。
    他还只是作为一个过分敏锐的少年,真切地对眼中过分明晰的世界之下,人们无声的黑暗和社会无人言明的潜规则而深切疑惑的孩子,或许还有一些对于清楚了解所有一切的一成不变的乏味厌倦。
    东野令和脑子里转过许多,面上携着笑意,却没有正面回答津岛的问题。
    “不是所有云层变厚,都会有雨哦。”
    “还有雾霜风雪,以及晴天。”
    东野踮起脚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丝。
    但也有的,在云间里夹杂的就是微小的冰晶了。她在心内补充,扭头埋进美绪细软的头发里,伸手抱住了那一截细白的脖颈,笑眯眯出声。
    “美绪阿姨我饿了。”
    津岛原右卫门打开了客厅的顶灯。
    柔和的光倾泄下来,兀自照在低矮的榻榻米上。东野令和趴在美绪怀里,黑亮的发丝闪着光泽,弯起眼睛漾出笑意。
    津岛修治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女头顶的发旋儿,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发顶残余的温暖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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