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誉没有开灯,让他去床上坐着。

    薛宥卡摸着黑坐在了床边,感觉压到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是个尖顶的蚊帐,帷幔散在床周。

    “薛米米,把眼睛闭上。”程誉怕他偷看,左手遮住他的眼睛,右手伸进蚊帐,揭开衣服,露出下面盖着的发光的玻璃罐。

    程誉单手把松开的盖子拿起来,再然后遮住他眼睛的那只手也抬起来了。

    透过薄薄的眼皮,薛宥卡隐约感觉到了一闪一闪的光点在闪耀,没等程誉说话,他就偷偷睁开了眼睛。

    “哇。”

    “还没叫你睁呢。”

    薛宥卡埋头就钻进蚊帐里“程誉哥哥你在哪里捉的萤火虫这么多啊”

    整个房间都被这星星点点的绿色光点给点亮了,光芒倒映在薛宥卡的眼睛里。

    程誉站在外面,隔着薄薄的一层纱看他“在你梦里捉的。”

    那天他说做梦都在爬钟山给自己捉萤火虫。

    薛宥卡脑袋钻出来“你也进来看”

    程誉强行被他拉进去。

    程誉觉得这样干特幼稚,还很土,他怎么可能做这么土包子的事,本来要出去,结果被他拉进去躺下的那一刻,就被迷住了。

    蚊帐里外,仿若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外面是现实,里面是一个光怪陆离的、真的像梦一样的世界。

    “这么多,你肯定是在钟山捉的,你今天去钟山玩了吗”薛宥卡真是很久没有见过萤火虫了,少说有几十只,正在他眼前纷飞。

    “没。昨天去的,顺便花钱买的,让人今天送过来的。”

    “花钱”薛宥卡偏过头看着他,“你花了多少”

    “十块钱一只。”

    薛宥卡“”

    “程誉哥哥。”他突然凑近喊。

    程誉想不到他会突然凑到自己脸庞边来,睫毛忽地一颤。

    这距离近到连呼吸都能感觉到,程誉很不自在地侧过脸,眼睛半睁开扫他,看见他脸上足以融化人心的笑颜。

    “程誉哥哥,你还要人给你捉萤火虫吗,我明天就去钟山,你要多少我捉多少。”

    “小屁孩钻钱眼里了。”程誉戳了下他的脑门,又说,“那天我不是故意折腾你的”他简短地表明了歉意,很快转了话题,“这些萤火虫寿命短,怕活不过明天,只能让你今晚过来了。”

    程誉的声音在这样的空间下,听起来和平常很不一样,充满缱绻,连看人的目光都变柔和了。

    两个人有几分钟的时间,都没有说话。

    一只萤火虫像是飞累了,突然降落,停靠在程誉的眉毛上休息。

    哪怕这么美,但到底是昆虫,程誉正要挥手扇开,就注意到旁边那小孩儿又一次凑近自己,然后,往他脸上吹了口气。

    程誉睫毛一颤,萤火虫飞走了。

    薛宥卡趴在旁边,问他“这是你特意给我捉、不是,特意给我买的吗”

    “不是,”还好萤火虫的光亮不够,程誉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开始发烫了,“是我想看而已,不过是想到你那天摔了一跤,就叫你一起了。”

    “哦。”薛宥卡倒也没有觉得不高兴,仰头看着光,“美好是要分享的,谢谢哥哥。”

    真有礼貌。

    程誉的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下。在这一个暑假,他因为心情好而笑的次数,或许比以往十年都要多了。

    “喂,薛米米,昨天给你的药,抹了吗”

    “昨天什么,”他想起来了,“哦我忘了涂,我身上又没有疤,为什么要抹这个。”

    “你的腿。”

    “摔的那个那个都快好了,结痂掉了就好了。”

    “你们女孩子,不都怕留疤痕丑吗”

    “谁跟你说我是女孩子了”

    程誉看着他的眼睛。

    是典型的小孩子的眼睛,清澈而毫无杂质。

    “不信我们脱裤子比比谁大”这句话说得小声,又是当地方言,程誉没听清楚。

    “是不像。”他说。

    “等会儿走的时候,萤火虫你带回去。”

    “你不要啦”

    “这些都是虫子,晚上睡觉在脑袋上飞来飞去我烦。”

    “哦,好,那我带回家吧。”

    “你先起来。”程誉撑着坐起来,长睫毛一垂,在眼下投出蒲扇似的阴影,泪痣就藏在影子里。

    程誉低头看着他,“跟我过来,把药抹了。”

    “我不要”

    “给你一包干脆面。”

    “好。”

    萤火虫最好不要见光,于是程誉也没有开灯,把薛宥卡带到自己的房间,给他拿了干脆面,又拆了一盒祛疤药,拧开盖子给他“抹上。”

    “我在吃东西。”他晃了晃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手。

    程誉犹豫了下,给他抽了张湿纸巾。

    “哎。”薛宥卡像大人那样愁眉苦脸地叹口气,擦擦手,卷起裤腿。

    程誉稍微避开了目光“还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这个哥哥太会照顾人了,脾气虽然时好时坏,但是薛宥卡还是很喜欢他的。

    点了药膏抹在结痂脱落后发红的皮肤上,他心底忍不住想,做女孩真好啊有人请他吃零食,还给他捉萤火虫,受伤了关心他他感叹“我在想,当哥哥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你痴心妄想。”

    薛宥卡“”

    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发现程誉整个人都背过身去了,看不见表情。

    手环检测到程誉的心率异常,发出提示音。

    薛宥卡以为是手表,没有在意,继续埋头抹药,另一只手偷吃干脆面。

    程誉听见他沉默,越发地心慌意乱,连指尖都烦躁得快要烧起来了,眉毛紧拧“算了,我考虑一下”

    他解释“我我肚子饿了,就走了。”

    姑母在旁边道“那你怎么不给姑母打个电话啊,姑母来接你呀,刚割了小弟弟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乱跑”

    “小弟弟”这个词从大人嘴里吐出,让年幼的薛宥卡更害臊了。

    “对不起姑母,我打了麻药、麻药太麻了,我给忘了,下次我就记得了。”他知道姑母打麻将的时候耐性很差,况且薛宥卡从医院跑掉的时候,是落荒而逃的。

    “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妈妈看看。”何小由皱着眉拉着他转了圈,作势要撩他裙子。

    “没没有,”他挣扎着喊,“妈,我回房间了”

    薛宥卡跑不了,一瘸一拐像螃蟹一样迈进房间,关门的时候听见两个大人在说话。

    姑母“米米这小孩太懂事了,你别凶他,你看,连饭都煮上了,是等着你回来吃饭的吧。”

    何小由满额头的汗珠,叹口气“他有时候懂事,有时候是真不让人省心,我去下厨,叫晴晴带糕糕过来吃饭吧,米米这样也走不了。”

    薛宥卡脱了裙子,拉上窗帘、打开台灯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伤口。

    会变大吗

    他岔开腿坐在床上,低头注视套着纸杯的弟弟,像大人那样叹了口气。

    做男人好辛苦啊。

    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听到关门的声音,薛宥卡摘了耳机,以为是爸爸回家了,接着分辨出表姐方礼晴说话的声音。

    “上一条他穿合适吗我又收拾了几条,舅妈你让米米试试看他跟我差不多高,应该能穿下。”

    “合适的,那天从你那里拿的那一条他今天穿了,挺合身的,我们科室的同事今天看到了米米,说他标致,像个小姑娘。”

    姑母“那是米米遗传了你们两口子的好基因,鼻子像你,眼睛像我哥”

    声音越来越小,隔着门听不清晰。

    直到脚步声到了门口,门把手发出“咔哒”一声,薛宥卡一下拽过被子盖住自己,懊恼“妈你进来能不能先敲一下门”

    “叫你吃饭了,没进来呢。”何小由在门外站着,开了条门缝,“快起来了,你姐都来了。”

    “快关门,我换衣服”他平时从不这么说话,但今天受了委屈,又感觉自己受到欺骗,出奇的暴躁。何小由知道他不舒服,也无奈地容忍着。

    “你换这个,”何小由把手提袋塞进门缝,“你晴晴姐姐特意给你带的。”

    薛宥卡看见是几件裙子,崩溃了“我不要这个,让她拿回去”

    “你晴晴姐姐也是体贴你,这几件她都没穿几次呢。”话音随着关门声落下,薛宥卡啊啊啊地怪叫了几声,等着何小由再一次催他,这才慢腾腾地爬起来开灯,在自己不大的衣柜里翻箱倒柜,找了一条最宽松的短裤穿上。

    这一身看起来正常是正常了,可到底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坐着也不敢乱动,一动就疼,这种五马分尸的滋味,只有割过的真男人才懂。

    六月底周末这天,是农历的端午节。何小由跟同事换了班。一大早,姑父一家开车过来接上他们,回老家包粽子。

    “米米,现在能走路吗”姑母踩着粗跟鞋进门后问,“还疼吗”

    “一点感觉都没有。”薛宥卡换了一条宽松的短裤出来,打开车门,坐在车后座、才五岁大的小表弟糕糕抱着肯德基全家桶指着他笑“哥哥怎么不穿裙子啦”

    “你才穿裙子”薛宥卡瞪他一眼。知道多半是表姐方礼晴说的,但她好像不在车上,所以也没说什么。他坐上车去,能明显感觉裤裆布料摩擦着伤处。

    他不舒服地扯了扯裤子,司机座上的姑父叫糕糕给表哥吃鸡翅,糕糕不太情愿地抓了一根薯条给薛宥卡,就不理他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章节目录

小男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睡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睡芒并收藏小男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