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手那么干净,是用来拿笔的,不适合碰屎啊尿啊那些脏东西。

    付立飞没吭声。

    这给他爹清洗的事是挺让人为难的。

    他手劲小,连帮他爹翻身都有些费力。

    付立飞看着他妈去了他爹的屋,他垂下眼。

    那屋又传来了摔打声跟骂声。

    付立飞快步走了过去。

    付伯林这会正在田里割稻子。

    他鞋子在田埂上放着,他是赤脚下来的,田里有水,要么光鞋,要么穿胶鞋。

    他裤脚也挽到膝盖了。

    他机械的重复着割稻谷的动作。

    从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的慢慢熟练,他割了几个小时了

    太阳出来了,挂在东方。

    温度慢慢高了起来。

    付伯林的衣服被汗水打湿了,越来越热了。

    付伯林感觉自己的手心有点疼。

    他没管,继续干活。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干的这块田,别人都割了大半了,他才割了三分之一,比别人慢多了。

    不好意思休息。

    还是继续干吧。

    付伯林咬着牙继续割。

    手心越来越疼,割稻的效率也慢了下来。

    汗水流得都拦住付伯林的眼睛了,他直起腰,用湿哒哒的衣袖擦了擦汗。他头一次出来收稻,没经验,没带毛巾,只能用衣袖擦汗了。

    腰也疼,感觉快直不起来了。

    也没起风。

    就听到树上的蝉在那瞎叫了,叫得人更烦躁。

    付伯林站着休息了一会,准备弯腰继续割,他瞅到自己的小腿上有个土黄色的东西,正在往他肉里钻。

    蚂蟥

    吸血的

    付伯林都要窒息了,赶紧伸手往外拉。

    可拉不出来。

    他又不敢使劲往外拽,怕拽断了,这蚂蟥一半留在里头。

    付伯林脸都皱了,活也不干了,撒开脚就往山婶那边跑,“山婶,有蚂蟥在我脚上”

    田里有蚂蟥,不挺正常的事吗。

    有人还笑了,这小子平常不干活,见到个小玩意就吓个半死。

    山婶玉不慌不忙的用手在付伯林被咬住地方旁边轻轻拍打,没一会,蚂蟥就掉下来了。

    山婶跟付伯林说道“下回出来带瓶清凉油,到时候咬住了就倒一点,这蚂蟥就下来了。”

    山婶说这话的时候,付伯林已经站在田埂上了。

    他看着田有些阴影了。

    山婶看付伯林脸都被晒得通红,于是说道“你去那树底下坐会,休息休息,等会再干。”这样干干停停就是工分少一些。

    付伯林点点头。

    等他坐到树下,靠着休息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起了两个水泡。

    难怪那么疼呢。

    付伯林靠着树就在那想。

    现在还是人工割稻谷,怎么不用割稻机啊,割稻机在七十年代已经有了啊。

    是没传到这边吗

    大型的那种割稻机不有,那手工割稻机呢,他以前看过,就是人站着田里,拿着小型的割稻机,都不用弯腰的,效率还高。

    这东西需要刀片,长木柄,螺丝

    要是想做得大一点,得有驱动结构,比如发电机,这东西肯定是没有的啊。

    还是做个单人的。

    他自个用。

    是的,弯腰太累了,看,他手都起泡了。

    为了自己能够轻松一点,付伯林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在想简易版的手工割稻机的事。

    他想了半天,已经差不多有雏形了。

    现在得想办法搞搞工具了,要不找张毛他们

    他们几个路子多。

    付伯林休息了一会,然后在那些人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中,心情沉重的下田继续割稻谷。

    中午收工。

    付伯林瘫坐在田埂上,一步都不想动。

    他太高估自己现在的体力了。

    山叔山婶过来,看着付伯林这气喘得跟牛似的,也没拉他一起走,不过山婶倒是说了,“休息好了直接去我家,一块吃饭。”

    付伯林艰难的点了一下脑袋。

    山婶看他这样子,都笑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干活成这样,以后怎么养家啊。我看啊,你得找个结实能干的媳妇。”

    结实能干,是壮的吗

    山叔在旁边说,“块头大的他瞧不上。”

    要长得苗条还有有力气干男人的活,那有点难啊。

    山婶跟山叔还真商量起了这事,一边走一边说。

    付伯林听了也没啥心思反驳。

    累得不想说话。

    等人都走光了之后,他完全不顾忌形像了,找了之前的树底下,整个人就躺在那。眼睛看着头顶的树,还有蓝得连片白云都没有天空,心里琢磨着高考这事去定了。

    谁也别拦他。

    付伯林躺了半个小时,总算是舍得动了。

    又回到田埂边,把脚上的泥全部用田里的水洗干净,然后甩了甩,穿着鞋子回家去了。

    回去的时候太阳特别晒,简直要把人晒成人干了。

    付伯林没戴草帽,脸啊脖子啊,晒得都快脱皮了。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没亮,压根就不知道也想不起来戴草帽。

    等他去山婶家的时候,山婶家的饭已经做好了,本来是派孩子过来叫他回去吃饭了,没想到不用叫这家伙就来了。

    挺好。

    山婶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结婚了,孙子都六岁了。小儿子才十五,还在上学。

    其实这间这一段有过两个孩子,没养活。

    等到小儿子出生的时候,就格外的宠,就供着读书,也是没怎么干活的。

    “付伯林啊,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啊。”山婶笑着招呼。

    怎么还客气上了。

    付伯林过去坐到山婶小儿子身边。

    大儿媳妇正在摆碗筷,看到付伯林,笑了笑,眼神很友善。

    付伯林名声在外头褒贬不一,但是对于山婶家人来说,付伯林挺不错的,家里有啥好多的好东西,会往这边拿,他心里记着山婶家呢。

    是个有良心的孩子。

    倒是山婶的小儿子付建业,读了书,不太看得起付伯林这种游手好闲靠别人养的人。

    他在他妈面前肯定是不会露出啥情绪的。

    但是私底下,他会用鼻子哼哼付伯林你一个男人,都成年了,还要别人养,不害臊啊

    原身听到这话,就会笑付建业你不也一样吗。你要是读高中,那还不得你爹妈供着啊,那会你也十八了啊,成年了。

    反正,两人的关系就那样,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这会付伯林一屁股到付建业的身边,付建业不明显的把椅子往旁边拉了拉。

    付伯林压根就没意。

    他跟大家一起吃饭,准备吃完睡个午觉去。

    正吃着呢。

    付伯门家那边传来了敲门声。

    两家离得近,门又开着,能听到一些。

    谁啊

    “付伯林,你在家不”是妇联主任刘香桂的声音。

    付伯林站起来,跟山叔山婶说了一句,“我去看看。”

    他过去了。

    付伯林看到刘香桂了,“主任,你找我啊。”

    刘香桂听到付伯林的声音,转过来,“是啊,找你呢。那欠条在哪呢,带着,我领你去付洪文家。大队那边开过会了,你这情况我们商量过了,就按你说的法子,从许秀枝年底的工钱里扣下来,就当然是还款了。”

    她还说了,“这事现在先去给付洪文家人透个底,省得他们他们年底闹。”

    “行。”付伯林道“我跟山婶他们说一声就走。”

    结果,付伯林去说的时候,山叔山婶跟着出来了。

    “刘主任啊。”山婶说了,“那付洪文家的老娘挺难缠的,我们跟你们一块去吧。”她瞅着刘香桂领着付伯林过去,那就两个人,怕他们吃亏。

    刘香桂听到这话就笑了“行,那走吧。”

    刘香桂是大队的干部,她代表的是大队,是国家,她没想过付洪文家人敢闹起来。

    闹

    他们就不怕处分吗

    付伯林拿了欠条,拿了一部分,没全拿。

    他是这样跟刘香桂说的,“这是给他们看看真假,要是他们不信,等会我领他们到我家来认认。”

    四个人就这么去了许秀枝家。

    付伯林家是一队的,付洪文跟许秀枝是二队的,其实是有两个干部班子的。只不过,二队的妇联主任空了一年了,之前那个没干好,手脚不干净给查出来了。后来上面不放心二队的人,不让他们自个选了,说是从上面调一个过来。

    这调了一年了,还没下来。

    这二队也不能没人管这妇女的事啊。

    就让刘香桂帮忙兼顾着。

    所以啊,两边大队的事她都管着,两边的人她也都熟。

    到了许秀枝家。

    门开着,刘香桂在门口敲了敲门,“许秀枝,在家不”

    许秀枝正在晒床单,听到声就往门口看去,她看到刘香桂,心里就是一沉。

    付立飞听到声就出来了。

    他看到刘香桂了,主任怎么来了他又看到付伯林跟山叔山婶,更是不解。

    刘香桂就说了“你去把你爷爷奶奶叫过来,有点事跟他们说。”

    付立飞不动“主任,啥事啊”

    奶奶过来,少不得又跟他妈吵架,到时候他爹又要犯病。

    刘香桂道“大人的事,你只管去叫人。”

    付立飞摇头“不行,我奶奶来了,就跟我妈吵,我爹听了就难过,一难过就发病。您真有什么事,您跟我说,我去告诉他们。”

    刘香桂想了想“要不这样,我跟你妈一块去你奶奶家说。”

    付立飞一口就拒绝了,“那更不行了,大伯娘会欺负我的妈的。”

    刘香桂看着付立飞,这孩子不到十岁呢,什么都知道啊。

    真是人小鬼大。

    行,就跟他说吧。

    刘香桂开口“是这样的,这位是付伯林,付正军的侄儿,你妈这些年跟付正军借了2893毛钱,好几年了一直没还。你家困难我们也知道,但是这位付伯林家也不富裕,借款时间久了他家也不放心,是不是”

    付立飞的眼睛突然睁大。

    借钱

    刘香停了一会继续说道,“有欠钱的,你妈自个签的名。”说完,还让付伯林拿出几张欠条给付立飞看。

    付立飞拿着欠钱,仔仔细细的认,真是他妈的字

    这欠钱三四年前的日期了。

    付立飞拿着欠条看了一会,突然就看到他转身就往屋里跑。

    刘香桂急了“你跑什么啊,欠条不止这几张呢,一堆呢,撕了也没用啊。”

    “不撕,我给我爹看”付立飞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跑到屋子里。

    把欠条递给瘫在床上的付洪文看,声音激动“爹,你看,这是娘给付正军打的欠条,刘香桂说是有一堆呢。这欠条是从三四年前开始的,您看啊,就是借款,没别的说欠了2893呢,特别多”

    瘫在床上的付洪文听到这话,眼睛不停的转动,很快,里头就蓄满了水。

    付立飞也在那笑。

    刘香桂跟着过来了,付伯林也一块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付洪文。

    屋里有点味,但是床铺还是挺干净的,瘫在床上的付洪文特别瘦,因为长年躺在床上,手跟脚都有些萎缩了。

    看着只比骷髅架子好一点。

    刘香桂看到付洪文,打了招呼。

    然后,她把跟付立飞说的话又跟付洪文说了一遍,怎么说付洪文也是这个家的男主人,这事肯定得知道啊。

    刘香桂说着说着就跑偏了“付伯林家那样你也知道的,最近啊,他小叔要结婚了,家里哪哪都要花钱。到时候钱不够肯定也是要欠的,你家这欠的啊不能还拖个三年四不还啊,我们就想着,从年底的工钱里扣。也不扣多,一年就扣个十来块,你看怎么样剩下的记账,等立飞大了,要是能多赚些,那就还多一点。”

    付立飞一口答应“主任,行我们家不会欠钱不还的”

    是债主关系就好。

    只要没别的男女关系,付立飞就高兴。

    他也不想他妈是个品性不好的人。

    等他答应之后。

    突然想起刘香桂主任说的话里有一句是,付伯林的小叔要结婚了。

    他惊得又抬起头,“主任,伯林哥他小叔要结婚了”

    刘香桂笑着点头“是啊,最近相看了一个姑娘,谈得特别好,两家都挺满意的。结婚啊也就这十天半个月的事了,快了快了。”

    付立飞呆了半天。

    就要结婚了

    他反应过来之后,心中又狂喜。

    这回他妈跟那位付正军是真没事了

    付立飞装作不懂的问“那伯林哥的小叔以前怎么不结婚啊”

    “那还能为什么啊,没相到合适的呗。头两年,每月都要相两三个呢,也谈过,可后来谈着谈着就黄了,我看啊,就是缘份没到。”刘香桂这话是说给付洪文听的。

    “就去年,他说是不肯相亲,还不是相看了好几个,是真没合适的。那些个姑娘啊,听到他带着你伯林哥都不愿意。”刘香桂叹着气,“他也为难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付立飞想看来他之前是误会他妈跟付正军了。

    人付正军就只是借钱,帮个忙,人家还指望找媳妇呢。

    一直在相亲呢。

    他还以为付正军非他妈不娶呢,一直等着他爹咽气呢。

    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主任,这钱我们一定还您去请我娘过来,我跟她说。”

    谁的声

    又粗又哑,跟刀子划在玻璃上一样,让人听了就难受。

    屋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才发现,这是付洪文发出的声音。

    他不是不能说话了吗

    听到自个媳妇跟付正军没事,声音都好了

    最激动的就要数付立飞了。

    半大的孩子,一副老熟的样子,可是听到他爹说话之后,一直在抹泪。

    门外,许秀树的手在抖。

    她完全没有感觉到付供文能说话的喜悦,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在循环付正军真要结婚了

    付洪文的爹妈意外的好说话。

    付伯林有些惊讶的。

    那老两口看到儿子能说话了,激动得老泪横流啊。

    至于欠的那笔钱,说了就这么办。

    欠条在那。

    许秀枝借钱是为了付家,为了付洪文冶病,为了孩子上学,都是正经用途。

    也因为这欠条。

    许秀枝的婆婆开始相信许秀枝跟付正军之间没什么了。

    要真有什么,哪会打这么多欠条啊。

    肉偿不就行了吗。

    清清白白。

    老人家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或者说,有了一点遮羞布后,他们不愿意往深了想。

    付伯林从付洪文家回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五块钱。

    这是付洪文的爹给的,还的钱。

    付伯林就把那张五块钱的欠条给了付洪文的爹。

    没吵没闹,事情就是这么顺利。

    就是走的时候,许秀枝追了出来,盯着付伯林“你小叔真要结婚了真的假的有这么个人吗那人是谁”

    付伯林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小叔人呢,他是不是在躲我”许秀枝是咬着牙说的。

    付伯林“不知道。”

    反正就是一问三不知。

    多说多错。

    付伯林看着许秀枝,本来要走的人,想了想,又到付洪文家去了,他去找了付立飞,就那小不点。

    “付立飞。”

    “干嘛”付立飞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红的,不过没掉眼泪了。

    付伯林把付立飞拉到角落,单独说“你妈情绪不太好,得找人仔细照看着,不然,我怕要出事。”

    许秀枝现在的情绪特别不稳定。

    付立飞道“我妈一直那样,没事的。”

    至于告状,应该许秀枝怎么怎么不好,付伯林从没想过。

    付立飞还小,跟他说有什么用。

    这孩子成长正是关键期,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好。

    付伯林说完之后,就跟山婶他们一块走了。

    回去继续吃饭。

    吃完就回家去眯一会,午睡。

    许秀枝那边的事解决了,付伯林心里也踏实了。

    下午,付伯林又去上工了。

    其实干的活真不多,就割了小半块地,一整天下来,干的活就别人的一半。

    还累得要死。

    真不划算。

    当天晚上,付伯林找了张毛,说自己要几样东西,让张毛想想办法弄过来,他现在有七块钱了,可以花钱买

    “行,我想想办法。”张毛点点头。

    付伯林说的那几样东西,不贵,就是有点难弄。

    张毛说完又问付伯林,“你弄这些玩意做什么,有啥用啊”

    “割稻谷的。”付伯林擦着眼睛,准备洗洗睡了。

    第二天还要上工的。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当米虫呢。

    第二天。

    付伯林没上工,他起不来,整个人躺在床上,像是要散架了一样,还是扶着床下来的。

    这身体是真差啊。

    山婶早上还过来叫他了。

    本来想着,要是付伯林不去,就威胁威胁不给饭啥的。

    没想到啊。

    她来了之后发现,付伯林是真想起来,真想跟着去。

    可身体条件不允许啊。

    昨天劳动强度大了,身体受不了。

    原身从来就不是干活的料子啊

    付伯林一天没出门,饭都是隔壁山婶家的人端过来的,他特别不好意思。

    幸好。

    晚上的时候张毛回来了,还带回了付伯林要的那些工具。

    “不是说难找吗”付伯林很惊喜,看到这些东西,他人就精神了,感觉之前身体酸痛也没那么厉害了。

    “老二跟老三搞的。”张毛道,“东西是在黑市上买的,老二给你垫了钱。”

    “多少钱”

    “二块,主要是这铁跟刀片费钱。”张毛说道。

    付伯林二话不说,把钱递了过去。

    张毛把钱收起来,准备明天去给老二。

    本来,老二他们三个听说付伯林受伤,准备来看看的,可是从张毛嘴里知道付伯林没啥伤后,就不准备来了。

    付小叔又不在家,去了谁管吃喝啊

    算了算了,过几天再去。

    付伯林晚上睡得特别晚,他在家里翻到了工具箱,幸好有这个,要不然,他真没办法动手呢。

    他折腾那些东西折腾了一晚上。

    天快亮的时候他睡了一会。

    然后起来,又继续折腾。

    上午他没去上工。

    到了中午,这东西总算是折腾成功了

    一个简易版的割稻机

    可以站着割稻谷的那种

    付伯林决定下午去地里试试成果,看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这东西上面是个长木柄,长度到他胸口这,下面是v形铁,45度的夹角,上面镶着刀片,看着挺唬人的。

    要是有发动机啥的,那可以弄一个更大的。

    还是先试试这个。

    付伯林的拿着他自制的割稻机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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