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转告蒙骜将军,务必保重身体。”
    赵政冷冷看了他一眼,带着浩浩荡荡的随从离开了。
    嬴政倚住了宫门,玄衣在风里翻飞。他转了转手里的宫灯,迷离的灯光照亮了这昏暗的角落。
    这里的事情瞬息万变,已经与他原来经历的相去甚远。蒙骜是在攻打魏国两年后去世的,四朝老将,三代仕秦,蒙氏当得起一个忠字。
    能得到他如此评价,也是不易了。
    次日,咸阳城郊。
    赵政在点将台为将士们送行。
    黑压压的秦军往旷野上一战,气势吞灭山河。大秦铁骑,被甲执锐,数万人的眼睛,虎狼般的注视,都一瞬不瞬地落在秦王身上。
    然而那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在这样的注视下,气势不减反增,隐隐带了一身的兵戈锐气。
    六国军士见了秦兵无不退怯,因为秦国按照军功封爵分赏,而记录军功的办法就是人头。
    杀一人,便将头颅砍下系于马上。秦兵所过之处,血流漂杵,伏尸百万,漫山遍野的尸体,一个整的都没有。
    他们的烈马上悬挂着一颗颗死不瞑目的人头,马蹄踏来,杀气泼天,那场面黑压压一片,比人间炼狱还要恐怖。只要见过一次,终生都是噩梦。
    所以有的人宁可死在沙场,也不想再与秦兵交第二次手。
    不远处,魏国公子的车马停在郊外的驰道上,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拨开了帘子。
    大军出征,浩荡东去,地面都为之震动。赵政目送蒙骜离去,才缓步走下点将台。有宫人上前为他披上庄严肃穆的黑色披风。
    虽然赵政说是来顺便送魏如一程,其实就是给敲打敲打,魏如这身份,再过十辈子都不够格让他亲自送。
    嬴政心里也是门清儿,他看完了热闹,主动下车去找赵政。
    跟小孩斗斗嘴还挺有意思的,尤其是赵政对他无计可施,只能拿眼神剐他的时候,非常可爱。
    赵政一脸“看见了吗寡人打你的魏国去了”的样子,虽然没有表情,气势却很凌人。
    嬴政故作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赵政下意识拨弄着身前的百岁锁,扬眉道“有韩赵在,魏国还可以撑个四五年。这么一想,是不是开心一些”
    嬴政道“秦王抬举魏国了。不过魏国国都大梁,易守难攻,不可强来。”
    赵政“哦”
    嬴政稍稍斜了斜身子,仿佛说什么秘密似的,小声道“建议用黄河水淹。”
    赵政“”
    这个人是来通敌卖国的吧。
    见赵政神色冰冷,嬴政拿出一份图卷,大摇大摆地清了清声音“这是长安君留下的泾渭渠的计划图纸,恰好与郑国不谋而合,某这就送去,秦王请回吧。”
    赵政的目光落在卷轴上,毫不客气地夺了过来,道“备马,寡人亲自送送魏公子。”
    两匹白马转眼牵到二人面前。
    魏如这个人,骑射之艺不太好,没少被魏国王子王孙们笑话。让他骑马去郑国那儿上任,估计到了就可以直接入土了。
    赵政径自打马前行,展开手中的图卷,边走边看。
    嬴政很快跟上赵政,手里转着一支路边采的金丝菊。
    赵政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嬴政道“大王有什么疑问”
    赵政冷哼一声,离嬴政远了一些。本来想整整魏如,结果对方的骑术变好了,他当然有些不开心。
    这么想着,赵政拿着卷轴又离远了些。
    然而这两匹马大概是老相识,一直不停地凑到一起,两个人本来隔得挺远,走着走着就贴一块去了。
    赵政非常不悦,每次都要勒马调头,走得远远的。
    嬴政则只是满面春风地在花丛里走,看见赵政就笑一笑,他觉得赵政这个生闷气的样子有些可爱。
    就这么别扭地到了郑国正在施工的地方。
    说起这个水渠,还有点来头。弱小的韩国紧邻秦国,经常被秦国欺负,秦国隔三差五就敲它们两块地,一不开心了就打两下,就跟爸爸打儿子一样天经地义,搞得韩王特别郁闷。
    郁闷之余,一个蠢货提出一个建议,说秦国它水利不行,把咱们的水利专家郑国派过去给他们修渠,这么大的工程,耗费财力物力人力,让它秦国没精力打咱们。
    美其名曰,疲秦。
    韩王脑子一抽,赶紧把郑国连人带行李打包到秦国,不疲秦你就别回来了
    于是郑国去给人家修渠,修了没多久,被人举报,说这家伙是间谍,来疲惫咱们大秦的,把他砍了
    郑国为自己辩解说,我一开始确实是奉命疲秦,但是这个渠一旦修成,对于韩国来说不过是多混个几天体面日子,对于秦国来说,却是万世之功。
    秦王赦免了他,让他继续修。后来的确如郑国所说,这道渠将滚滚泾水引入浩荡平原,灌溉之地四万余顷。粮食产量飙升,关中因此成为千里沃野。
    不过这是后话了。
    嬴政给郑国的图纸是后世改良的版本,更加稳固和长久,郑国看到之后大为欢喜,要拉着嬴政秉烛夜谈,被嬴政拒绝。
    玩玩儿权谋政治他还可以,这方面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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