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妹妹不懂事儿,这么着,您要肯陪我满打满地喝一杯,这瓶剩下的我就全干了,叫不叫停您说了算。”
    当秘书的人多半酒量不错,但见一个姑娘拿出了要把命撂在这里的架势,林秘书反倒不敢多加为难,只陪着笑道“这夜还很长嘛,我们慢慢喝,慢慢聊。”
    “也好。”杨柳笑着落了座,“总之,您喝多少我就奉陪。”
    “我酒量不好,怕你喝不尽兴。”
    “越这么说的人越是酒量好,不过,我知道林哥,一定会照顾妹妹的。”见林秘书抿了口酒,这一口就是半杯,杨柳也马上将自己的酒杯端起,不多不少灌下半杯。她放下酒杯道,“其实我这次请您来,就是想问问您,你们和富士通的单子已经签了吗”
    一个美女,还是一个懂规矩又给面子的美女,林秘书十分满意,实话实说道“还没呢,富士通单子多得工厂来不及生产,只说看看能不能帮我们排单。”
    得到想要的答案以后,杨柳暗暗长吁一口气,于是不再揪着生意场上的事情紧追不放,反倒跟人聊起了家常“林哥这么晚还在外头应酬,嫂子在家不介意”
    “离了,”林秘书叹口气,又把剩下半杯一饮而尽,“离了快两年了。”
    “嫂子没福气。”杨柳又陪着喝下了自己的半杯。
    两个人互相劝着酒,边聊边喝边喝边聊,越发近乎了。杨柳还没探过自己酒量的底限,以前跟展信那帮小伙儿喝酒,仗着耍赖的手段高明,喝趴一桌子也是常态。但现在就两个人面对面,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眼皮底下,所以她完全不带玩赖的,就真刀真枪地和一个大男人拼酒,又妩媚又狂野。
    见火候差不多了,杨柳才问林秘书“既然还没签单子,为什么不给我们展信一个机会呢”
    林秘书这会儿已经喝得眼波朦胧,见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这么拼命,也于心不忍,松口道“我也左右不了领导的决定。就上个月,福建另一个地级市的电信局长差点被上头摘了乌纱帽,就因为交换机起火酿成了严重事故。所以目前福建省内其他地方的领导都不敢轻易更换供应商了,富士通那边一松口,赵局长说什么也要等他们了。”
    “这不更说明富士通的交换机质量有问题,应该另寻合作伙伴吗”杨柳觉得这话不讲道理,也不合逻辑。
    “这里头的门道就多了。你知道么,那位的乌纱帽最后能保住,是因为后来查出来,火灾原因不是人为纵火,也不是交换机本身的质量问题,就是雷击造成的。你去查一查,国产交换机遇雷击出问题的就更多了。机关单位嘛,最怕多做多错,所以宁可赌一把国外大品牌不会一再发生这种小概率事件。也不能擅自把供应商换成民营小企业。”林秘书往嘴里夹了一筷脆皮乳猪,又抿了一口白酒,酒液混着油汁从嘴角溢出来,他浑然不觉,还笑呵呵地举杯敬杨柳,“我这杯子又见底了,已经陪你满打满地喝了不少杯了吧,那杨小姐得说话算话,把剩下的酒全干完了。”
    都是第三瓶一斤装的白酒了。在林秘书惊异的目光中,杨柳爽快拿起酒瓶,深深喘上一口气,仰头干了下去。
    此刻,顾蛮生躺在酒店大床上辗转反侧,起初他想的是福建的市场,是展信的交换机,不知怎么思绪兀自转了个折,又想到了杨柳,想到了她那声“胆小鬼”。自己到底是不是胆小鬼暂且两说,可心这东西倒是从来不说谎,想得他心猿意马神魂交瘁,愈发睡不着了。顾蛮生爬起身,来到浩子的床边,曲着两根手指夹了夹他的鼻子,道“浩子,我们去找你杨柳姐吃宵夜吧。”
    “睡着呢。”浩子说的是自己。
    “我打赌她肯定没睡,多半也在想我呢。”顾蛮生的厚脸皮一贯如此,还当对方说的是杨柳。
    “她想的是你又不是我,你去找她不就完了”颠簸一路实在太困,他一直没睁开眼睛。
    “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授受不亲,再说我一个人去找她,我说什么啊”顾蛮生又夹浩子的鼻子,这回力道更大了,“快起来,我们找她去。”
    浩子刚跟周公见着面,一心还想续前缘,他完全忘了杨柳的交待,揉揉惺忪眼睛“多半还没回来呢,你洗澡那会儿,她约那个林秘书吃宵夜去了。”
    坏了已经凌晨两点多了,顾蛮生第一反应,这丫头别是为了一宗生意被人占便宜了吧
    这么一想,顾蛮生掉头就走,来到杨柳的房门前,按了按门铃。果然人不在。他赶紧搭电梯下楼,掏手机先后给杨柳与林秘书打了电话。可是都没人接。顾蛮生更慌乱了,猛然想到杨柳人生地不熟,没准会去前台问个路,又赶紧跑去前台,问了前台小姐。
    本是死马权当活马医,没想到还真有收获。酒店今天客人少,杨柳又是这样一个明眸皓齿的大美女,前台小姐对她印象深刻,说杨柳差不多三个小时前出的门,出门前问过一个酒店地址。
    顾蛮生知道,有些酒店为了挣人气也做宵夜场,就是为了方便客人酒足饭饱后直接开房。他得到地址,二话不说叫了辆车,直奔雅好。
    顾蛮生赶到雅好,不早不晚,正撞上林秘书与杨柳在前台开房。但与他先前预想的情况相似也不似,被灌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的人是林秘书,杨柳反倒跟没事人一样,利索地办着入住手续。
    林秘书单身一人,没法送回家里。杨柳也不是一点没醉,她拽着对方的衣领粗鲁地骂了句“小样儿,就这点酒量还想灌老娘”就把他扔给了前台小哥,嘱咐把人送去刚刚订好的房间里。
    然后她转过身,就看见了三米之外的顾蛮生。
    顾蛮生的眼窝很深,杨柳在与他四目相视的一瞬间恍惚起来,她总觉得他眼里积蓄着一层薄泪,目光却又特别灼人,仿佛里头有什么情绪萌了芽,已经春生夏长千百年了。
    “你别自作多情啊,我是为了展信。再说我也没喝醉。”杨柳不想承这个情,踩着高跟鞋摇晃着往前走了两步,还没走到顾蛮生跟前,就一下腿软栽倒下去。亏得顾蛮生及时一步上前,将她拥进怀里。
    宽阔又温热的胸膛使人感到安心,杨柳整个人卸在顾蛮生怀里,闭起眼睛,道“我打听出来了,关键就在交换机的防雷问题上。”
    怀里人已经站不住了,顾蛮生一把将杨柳打横抱起,女人轻柔得像一团棉花。他走出雅好酒店,拦了辆出租,把人小心放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进去。
    这个夜晚的风真是清畅,弦月挂在天上,像一枚半张的银弓。
    哪知道刚坐上车没多久,杨柳突然半晕过去,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整张脸都痛苦得变了形。顾蛮生听见她一边嘶嘶直抽冷气,一边牙齿咯咯打颤,怕她抽搐时咬破自己的舌头,一心急,就把自己的拇指伸到了她的嘴边。
    杨柳毫无知觉,一口狠咬下去,人才稍稍平静一些。
    顾蛮生忍着疼,对前头的司机师傅道“麻烦改道,去最近的医院。”
    这一顿大酒喝得惨烈,直接急性酒精中毒,送医院洗胃抢救了。
    洗完胃,杨柳好半天才恢复意识,一睁开眼就看见病床边的顾蛮生。他像是一宿没睡,眼白上布着疲惫的血丝,一见她醒了,一双眼睛才精神起来,光彩起来。
    醒后的杨柳面色还有些苍白,没了平日里一贯的横眉怒目,反倒眉罥烟,目含情,出格的漂亮了。一颗揪着的心总算放开,顾蛮生本想夸她一夸,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责怪的意思“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姑娘,以后少琢磨歪门邪道。”
    “臭流氓,胡说什么呢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杨柳气得几乎呕血,挣扎着坐起来,对着顾蛮生一通推搡揪扯,恨不能即刻就把这人撵出去。
    “哎呀,我这也是为你好本来就是困难户了,要再被人占了便宜,你的下半辈子也就只能跟我这样的臭流氓凑合了”顾蛮生笑弯了一双深长眼睛,任杨柳抡拳头撒脾气,不恼也不急,忽地逮着一个空档就捉住了她的一双手,强行塞进自己怀里。浩子最近沉迷金庸,整天“飞雪连天射白鹿”,顾蛮生也被他带进去了。他佯作委屈道,“你醉时多疯你自己不知道你看,我这手指头快被你咬断了,赵敏咬张无忌那一口,都没你这口凶残。”
    杨柳定睛一看,顾蛮生的拇指根部连着虎口处,果然有个很深的牙印。赵敏张无忌的比喻带着某种甜蜜的暗示,她噗嗤笑出来,又骂了句,“臭流氓,那也是你活该”
    两人挨得很近,顾蛮生垂着眼睛,那种万物生长似的撩人眼神又显现了。杨柳脖子后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像被细小电流拂过,心也随之柔软了。她摸了摸那道齿印,慢慢低头靠过去,抵住了顾蛮生的额头。
    “疼吗”两人额头相抵,轻轻蹭摩。
    “不疼。”顾蛮生闭上了眼睛。
    浩子赶来向顾蛮生汇报情况,一冲进病房,就看见了这一幕。他忙抬手捂住眼睛,却故意漏出一道缝儿,不怀好意地大喊道“报告”
    花间喝道煞风景,顾蛮生随手抓了个杯子就掷过去,笑骂道“滚进来。”
    浩子道“我跑了好多地方,把生哥你交待的那几款防雷器全买了回来,还有因为雷击失效的交换机用户板,我也花钱托人去找了。”
    杨柳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这酒没白喝,胃没白洗,对付富士通,顾蛮生已经有对策了。
    “我”顾蛮生话刚到嘴边,就被杨柳打断了。
    “我不需要人照顾,你赶紧去吧。”
    顾蛮生忙站起来,大步往病房外走。人到门口,杨柳又喊他一声,顾蛮生。
    顾蛮生应声回头。
    杨柳冲他一笑“拿不下这一单,你就是小狗。”
    这话就跟战前擂鼓似的,顾蛮生血愈热,肠愈柔。他舔着白牙笑了笑,然后扯着嗓子学起了狼嚎,真的走了。走到病房外,还能听见那拖长了音节的嗷呜声。像个疯子。
    杨柳住的不是单间,病房里还住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嫌嗷呜嗷呜的顾蛮生太疯,便也觉得杨柳不正常。她偷偷斜眼杨柳,没想到目光被杨柳当场拿住,反倒被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杨柳颇得意地道,“看什么我男人就是属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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