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袋耗牛肉干分发给当地战士们,大伙儿都跟久不知肉味的豺狼似的,个个眼冒绿光,高兴坏了。程北军自己也吃了好几块,确实鲜香筋道,就是嚼着实在太干。他问小战士,他们连的储水桶在那儿。对方抬手一指,他就冲过去猛灌下几大口。
    结束观摩考察,又驱车数个小时,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了唐古拉山口。已经过了凌晨两点,大伙儿才刚刚干完一天的工程,正头碰头地在一起聚餐。程连长的兵随了他们连长,对自己的要求都特别严格,每天必得挖出多少米,挖不完就绝不睡觉。平时大伙儿都吃干粮,压缩饼干或者高原特制的馕饼,难得工程推进格外顺利的时候,就犒赏自己吃顿热面。高原上煮面得用高压锅,颇费工夫,但连里河南人多,爱吃面食的自然也多。
    年纪轻轻的炊事兵也是河南人,一见程北军回来就凑过来,笑嘻嘻地问道“连长,我的蒜呢”
    驻在整条“兰西拉”最高、最苦、最累的线段上,下一回山不容易,所以程北军下山前会征求战士们的需要,替他们力所能及地捎些东西。战士们没大要求,一口卤面一口蒜,就是最大的慰藉。
    程北军从兜里摸出一袋蒜瓣,连着剩下一袋耗牛肉干一起朝对方扔过去“三连也没多少蒜了,省着点吃。”
    炊事兵高高兴兴抬手接过蒜瓣,一看还有肉干,更高兴了“连长,有肉啊”
    这一抬手,程北军就看见了。炊事员是临时的活计,不做饭的时候也得跟着一起施工。不能放炮开沟的地方还得人工挖凿,一天抡锤几千次,腋下都开线了。一个炊事员尚且如此,那些从早干到晚的兵,劳动强度更是可见一般。程北军疼惜在心里,嘴上却不客气,道“少嬉皮笑脸的,我从三连回来,人家工程进度可比我们快多了,你们得加把劲了。”
    炊事员知道自己连长嘴硬心软,大着胆子顶嘴道“您这话说的,人家那是牧区,咱们这是岩石山,叫花子哪能与龙王比宝啊”
    “小犊子还顶嘴”程北军箭步上前,抬脚就朝对方屁股上踹,看着势大力沉,其实半道上就撤力了。但小战士做戏做足,挨了不痛不痒这么一下后,立马捂着屁股几哇乱叫。
    程北军被这小子逗得没憋住,自己先笑了,“行了,把蒜跟肉都分了,吃你们的吧。”
    战士们邀他一起吃面,程北军似没胃口,说了句“这一路风沙都灌饱了”,就扭头回帐篷睡下了。
    程北军没跟大伙儿一起热闹是觉得肚子不舒服。起初他也没把这点不舒服当回事,吐了几回,泻了几次,人还轻伤不下火线,坚持与战士们一起施工。但没想到耗了两天,耗出了高烧,整个人完全虚脱了。
    连里的医务员在指导员的授意下,特意开车跑了趟兄弟三连,结果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三连的人说,程连长走后,他们那边也出现了好些个腹痛、腹泻的兵。据他们的医务员初步诊断,这是爆发了中毒性菌痢。这病常发于老年人与小儿,但长时间超负荷劳动令这些成年人抵抗力大幅下降,所以个个起病急骤,一下就不行了。
    痢疾本就凶险,加之高原环境恶劣,程北军病来如山倒,头两天还能跟战士们说笑,转眼就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可能是还引发了肺水肿。
    指导员责怪他们,兄弟连队也委屈,不是防疫工作没做好,实是当天要放缆,忙起来顾前不顾后,他们驻扎的线段靠近牧区,沿线多是羊、马、耗牛与野生动物,所以河水里满是动物粪便之类的污物。程连长到来,大伙儿高兴,结果这一高兴就疏忽了,可能是搞错了净水桶,误饮了生水。
    高原缺医少药,三连得病的战士多,已经用光了抗炎药。医务员只带回了几支葡萄糖口服液。连里的意见基本被分为了两派,指导员要立马将昏迷中的程北军送去格尔木医院,但军医认为,程连长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受不得颠簸,连里上回那个送医的兵,就是在下山路上没熬过去的。
    “乐极生悲啊,眼看工程推进越来越顺利,怎么这个紧要关头出了这档子事”指导员焦急坏了,便没了好声气,“派人去格尔木取消炎药也行,可这一来一回至少两天,待把药送上来,会不会老程都等不及了”
    送人下山,还是等人送药,旁人更拿不了这个主意。连里的医务兵也只能跟着干着急。
    这个时候舒青麦站了出来,她看着踯躅良久,已经下定了决心“我知道有种药能治程连长的病,去取药也不远,从唐古拉山口到那曲,来回也就六小时。”
    那曲地区处于高原腹地,自然条件艰苦,远不如素有“物资集散地”之名的格尔木发达,指导员忙问“那里怕是连一家正规医院都没有吧,能有什么药”
    “神草山莨菪。”舒青麦补充道,“虽然那曲没有正规医院,但藏医藏药的从业人员很多,那曲的藏民一般在5、6月份挖虫草,在8、9月份收藏茄,然后取根部切片、晒干,制药卖钱。”
    指导员对藏医藏药一无所知,听来只觉不靠谱,“这是什么草别有什么毒性,回头吃了病上加病。”
    舒青麦颇自信地说“这是青海西藏特有的一种植物,叫唐古特东莨菪,也叫藏茄,尤其喜欢生长在五千米的高原上,对于治疗中毒性痢疾与感染性休克有奇效,这在中药大辞典上都有记载的,我在军医进修学院里也听一位老医生提起过。”
    指导员闻之有理,反正多一条路多个治愈的机会,当下决定派出两拨人,一拨去格尔木医院取药,一拨就去那曲找山莨菪。但别人都不认识这神草,少不得还得舒青麦一个姑娘家跑一趟。舒青麦大大方方答应了。
    指导员关心自己的兵,嘱咐道“天快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在深山里太危险,你再挑一个人跟你一起上路吧。”独自在高原驱车上路不太安全,尤其是夜里。所以一般部队里要办事上国道,至少也得两个人。
    舒青麦挑着眉儿打量四周,一对漆黑眼珠游鱼似的左瞥瞥,右盼盼,最后定格在了曲颂宁的脸上。她笑着说“就麻烦曲工陪我跑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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