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引起他的同情心,或者说,这丫根本没那种慈善心肠。
    看两眼就过了,不过,后来的事让他对白青衣刮目相看。
    牙行里进进出出,白青衣这般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实在引不起人注意,温泽估计她等了很久才有伙计过去搭理。因为他上楼办完事情,刚好见有伙计鄙夷又不耐烦地催她。
    换个普通百姓,早被伙计大爷似的态度气到甚至吓跑,白青衣好像没看见伙计嫌弃的目光,还是很镇定很认真“我想找你们管事。”
    “找我们管事”伙计怎么可能搭理这么个穷酸丫头,嗤笑“小姑娘,就算你卖房子卖身也惊动不了咱们管事的,有事说。我这边还有客人,忙着呢。”
    温泽来了兴致,索性继续瞧这幕好戏,他观察力惊人,猜测白青衣大病初愈,病容明显,可小姑娘腰板挺得很直,像风雨中坚忍不拔的竹,“我弟弟昨天被吉祥赌坊的人十五两银子卖进来,我要见你们管事。”
    那伙计愣了愣“来赎人的你有银子吗”
    “没有就赶紧滚”
    伙计话刚刚出口,穷酸小姑娘突然从袖口抽出把菜刀来,划拉了下手背,鲜红的血呼啦啦冒出来,瞬间染红了衣衫,溅到地上。
    白青衣当时把菜刀横到脖颈间,刀锋逼进皮肤,寒芒森森,她眼神如刀,脊背挺得笔直,一字一句“我要见你们管事。”
    一句额外的威胁话都没有,意思很明显不见,死给你看。
    温泽很惊奇,他很快猜出白青衣的想法。是个有点聪明的丫头,第一牙行的位置很好,位于主街拐角,风水宝地人流熙攘。管事不是老板,真要有人死在铺子里,生意定然会一落千丈。
    这法子虽然无赖了些,可口袋没钱想赎人,这种釜底抽薪的法子的确有效。
    温泽眸中露出笑“我当时只道这丫头太天真,也打算跟着去瞧瞧,打算跟着瞧一场好戏。”
    那伙计被白青衣吓懵了,好久才颤抖着音节“你等着,我给你叫去。”
    没多久,白青衣被请到了二楼,温泽从另一条路跟着上去,选了好听墙角的包房,打算看这丫头会是怎么个结局。
    齐家家大业大,想要镇压个没权没势的黄毛丫头轻而易举,更别说第一牙行管事齐了是个有能耐有脑子的。
    果然不出温泽所料,齐了等白青衣过来前就安排好人了。一会儿只要白青衣要死要活,直接把人丢出去。如果白青衣做的太过,丢了性命也是寻常。
    温泽偏头,笑意很深,“后来我知道,白青衣的大哥白老大成了废人后整日赌博,不光输尽家底,连妹妹最后积攒的家用连带白东一道输给了赌坊。赌坊把人卖给齐了,还白老大的赌博欠账。”
    “你可知道,那丫头如何摆平齐了的”温泽染着红的眼尾挑起,淡声道“我们可跟你这种金尊玉贵的少爷不一样,想得到的只能靠自己,想活着也只能靠自己。”
    当时,连温泽都以为白青衣会哭求齐了放过她弟弟,没想到白青不光给齐了道歉,更要同他做交易谈判。就用白家当时签了五年租契的小院,软硬兼施,言明只要齐了允准她带走弟弟,半年后除了小院租出本身的银钱,还额外贴三十两银子。
    “齐了同意了。”温陆平斜靠竹子,天色彻底暗下来,银色月光似条带洒落,星辰映在头顶,他认真听着白青衣的过往,渡了浅浅月光的精致五官融着暖色。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只隐约知晓大概。
    白青衣从未跟他提过,她每日憧憬未来,从不追寻过去,反而喜欢询问他的过去。
    这些苦难,从温泽口中说出来,温陆平才感知到白青衣处境之艰难,自杀威胁,破釜沉舟。
    赌徒大哥,未长成的幼弟,温陆平皱起好看的眉峰。他从前还以为白家起来了,是白老大浪子回头,才有他们的好日子。原来,不是。
    是青儿在养家糊口,十二三岁,温府中的小姐们在这年纪想的是什么衣裳花色还是游园聚会
    温陆平心有些凉“她没说过。”有段日子在他跟前娇柔扮弱,也一句没提。
    温泽沉默扫他,三弟最好一直不开窍,继续这么下去好了。人家干嘛要跟你说卖惨吗
    白青衣如此自强自立的女人,能力不输男儿。她能自己扛起整个家,养家糊口赚钱交友,何必卖乖讨好别人她是独立的,一开始就不会依附任何人。
    若非情不得已,白青衣才不会进温府。
    温泽想明白了,倒是很开心,看温陆平反而比从前顺眼。心平气和地拍他肩膀,挑眉而笑,风流四溢“三弟啊,保持住,千万冷静。”
    温陆平不着痕迹避开他,疏离的意思很明显“继续。”
    “嘁”温泽放下沾着污泥的手,平平板板叙述“齐了这家伙倒是个有眼光的,他没答应白青衣半年后还三十两银子的事儿,反而把自己开的胭脂铺子交给她。那铺子冷清得很,在街尾,胭脂水粉挺贵的,开张大半年一直没生意。”
    “白青衣还挺心大,接了这活给齐了办事。”
    他想看看白青衣能做到什么程度,一直派人跟着她。
    似是想起什么,温泽桃花眼又有笑,忍俊不禁,嘴上说的却很简单“她花了半个月功夫,把那家胭脂铺子折腾得挺好。后来,这家铺子经营的红红火火,还成了临安城最有名的胭脂铺子,那些个妇人小姐都爱去那。”
    温陆平“容色”
    温泽颔首。
    “还有呢”
    “没了”温泽粗暴赶人“老子不是说书的,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额外那些个算我附赠,赶紧着滚蛋。”
    温陆平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出东西了,持剑走出竹林,听见温泽漫不经心道“欠你的人情还了,我们一笔勾销。”
    语调慵懒,冷漠异常。温氏那老玩意再算计着在他身上动歪心思,他就剁了她的手
    温陆平脚步不停,踩着月色离去。
    风吹过花丛,雨水滚落进花蕊中。温陆平驻足停步,观赏园中精致美丽的各种名花。他黑眸深邃如海,谁都摸不透那海到底多深,那水究竟多冷。
    “公子,您”阿洲心疼公子,“何必浪费时间和”和那个人情。
    想让大公子记情不容易,大公子疯疯癫癫的,能辖制他才好。现在啥也没了。
    “我只是告诉他,莫要跟青儿联系罢了。”他见不到看不到的人,温泽也别想联系。
    温泽大概能找到青儿,他若联系青儿,自己便可寻到人。自己寻不到,温泽也同样别想。
    翠竹园,温泽彭的摔碎了酒坛子,妖邪俊脸阴沉沉得像是要滴水“温陆平,真是我的好三弟。”
    算无遗策,让他投鼠忌器,有劲没处使,不敢使。
    “无耻”什么芝兰玉树,超凡脱俗,世人千年如一日的瞎了狗眼
    “派人盯着他,他一旦离开临安,路上绝不可放过丁点错漏。”
    温陆平走回书房,温七已经在那等着了。
    “霍三娘那边可有动静鸽子往何处飞”
    白日温陆平是故意的,霍三娘性格冲动沉不住气,定然会飞鸽传书通信,他已经派人在龙腾镖局所有信鸽上动过手脚,只要放飞鸽子,他就能寻到鸽子的动向。
    温七摇头“霍三娘没有任何动作,鸽子全部在鸽笼中,一只不少。”
    他也很奇怪,霍三娘今个儿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不像她啊。
    “呵,”温陆平双手十指交叠着抵在下巴处,语调从容,目光里有睿智,“龙腾镖局都是粗人,没这么多心机盘算看出我的用意。霍三娘最近忙于脱手青儿留下的东西,应该不会招人或者走镖。不会有陌生人提醒,她今天跟谁在一起刚入赘的那个账房”
    “是。”温七满脸崇拜看着自家公子,温陆平却烦躁地揉着眉心,无处下手啊。青儿比他预料的更精明,霍三娘不是败笔。
    “让你们从孩子入手,也没线索”
    温七摇头。
    “公子,老夫人寻您过去。”
    温老夫人在摇晃的烛光下头打量孙子,温陆平的疲惫倦意根本藏不住,瞧着他那副蔫蔫样老夫人就来气,呵斥的话到了嘴边被她生生吞咽回去。
    这时候不能再跟孙儿对着干,得顺毛捋。
    表面功夫得做足“有线索了”
    温陆平摇头,恭敬拱手“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哼你还知道自己不孝。”温老夫人面沉如水,似乎被孙子的执着打败,软了语气嘱咐“不就是个小丫鬟,你想要祖母可以给你寻个差不多的。你要实在舍不得,祖母答应你,替你把人找回来。我可以对那丫头既往不咎,不过贵妾的位分是别想了。这种心大的丫头,太不安分”
    老夫人重重拍桌“你马上回书院去再不回去,孟家那边要起疑了”
    孟家人不是傻子,白青衣逃府的消息压不住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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