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为了不让人挑出错罢了。

    也是,能差点颠覆一个朝代的,岂是心甘情愿低声下气之人。

    徐敬带着几人行礼

    “太子妃万福。”

    “起。”

    徐敬起身,就要露出笑来替太子说话,无非是想告知封月闲,太子身子不好,此时夜已深了,请她先去侧殿歇息

    即使要结盟,也不能让封月闲发现这是个假太子啊。

    至于更多的,明日再说。

    公主要做的只是让封月闲觉得太子仍在,余下的他也不指望公主会了,自有臣属效劳。

    但在徐敬开口前,他听到榻上人道

    “你们先下去罢。”

    “这”

    徐敬下意识想规劝公主,但看到封月闲目如点漆看向自己,那双妙目仿佛能看透自己的忐忑犹疑,他忍不住打了个颤,不敢多露马脚

    “是,太子。”

    宋翩跹目光流转到徐礼身上,蜻蜓点水般停留一瞬,又移开,笑道

    “你年事已高,早些休息。雪青和徐礼在外头等吾吩咐。”

    “奴才告退。”

    三人带着宫侍尽数退下后,徐敬将门掩上,封月闲目光停驻在宋翩跹面上。

    她的注视轻而易举地让人感受到压迫感,她淡淡道

    “太子果真待下属极好,是个细致人。”

    “久卧病榻,不得已将养出点好性子来,让你见笑了。”

    封月闲顿声“月闲不敢。”

    “你已是太子妃,不必如此见外。”宋翩跹道,她停下,细细喘气后,继续道,“若说现下宫中,倒是我们的关系最为牢固。”

    床榻之上的人,腰肢细得仿佛一折就断,鸦青发丝披散而下,发尾逶迤在腰间,衬着那张脸只有巴掌大,细细喘气时像只猫儿。

    太子样貌的确雌雄莫辨,但何时能让她心中感到如此怪异。

    封月闲不动声色地敛眉,面色如常“这又从何说起”

    语气仍是不太在意。

    “父皇卧病不起,楚王作祟,宫中不知多少人是他埋下的暗线。”宋翩跹直言道,泄出一丝苦笑,“但只有你我,绝不会与楚王站在一起。”

    她代表的是如今的皇权,而封月闲,是忠臣。

    封月闲挑了挑秀丽的眉,再度打量对方,似乎没想到太子会说得这么直白,倒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思了。

    “太子说笑了,您为君,月闲为臣子,关系本就牢固不可破。”

    “其中的真假有几分,你知,我也知。”宋翩跹笑了笑,“你早已得到消息了罢”

    “什么”封月闲滴水不漏。

    “太子病情加重,半旬前就病得下不了榻的事儿。”宋翩跹舒了口气,“宫中之事,岂能瞒得过你。”

    “否则,你是万万不肯嫁进来的。”她最后道,坐在榻上,看向立在殿前的封月闲。

    封月闲的目光一定,寒芒更重几分。

    宋翩跹不躲不避,秋水剪瞳,盈盈泛着水光。

    封月闲倏然一笑,颜色如芳菲开尽,眼却透着捕食者的警惕,是警惕猎物即将奔逃的眼神

    “既如此你是谁”

    “能与太子面容如此相似的,你心中已有结论了罢”宋翩跹笑容浅浅道。

    封月闲嗤笑“是有一人选,但素闻那人不堪之极,与我今日所见,可半点不一样。”

    “”

    宋翩跹差点被指着鼻子骂“公主是个小傻逼”,即使她不是原身,此时也难免赧然。

    她抿了抿嫣红的唇,抬手就要掀开锦被,下了床榻再说。

    本身在床上跟人对话就不礼貌,若不是徐敬他们坚持让她伪装太子到底、不能下床,她也不会如此。

    “还是躺着吧。”封月闲忽然道,制止她的动作。

    她踱步走近,站在床榻前,垂眸看下去,眼睛在她娇小的身影上转了圈

    “听闻公主的身子骨没比太子好到哪儿去,大婚之夜可别晕过去了。”

    宋翩跹默然了下。

    “的确如此,若非案牍劳形,皇兄也不至于”

    “太子呢。”封月闲问着,语气却无几分疑问。

    太子若是尚好,凭他的温润担当,绝不会把妹妹推上来。

    以封月闲的才智,怎会猜不到。

    “已好生送出宫去了。”宋翩跹眼睫一扇,轻声回道。

    从封月闲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发如鸦羽,从圆润的肩头流转而下,愈发显得身形纤薄,孤单无助。

    她抬手按按眉心,出言打破平静

    “太子辛劳半生,也算能歇息了。”

    宋翩跹仰首看她,巴掌脸小小的,鸦羽坠在脑后,脖颈白净胜雪,精致锁骨盛着小小两洼春水。

    “皇兄已去,便让我来继承遗愿,还望月闲助我保全大黎。”

    “公主言重了。”封月闲淡声道。

    她向后退了两步,目光从摇晃的红烛上掠过,昂首道

    “封家不过是去了官职的普通公侯,家父已老,家兄只知戍守边关,担不起这重任。”

    “还有月闲。”

    封月闲一笑,真有几分闲人的云淡风轻,但眸中寒光未散,只毫无诚意地推脱

    “我已嫁为人妇,从此是皇家妇,岂是封家人。”

    “若说出嫁从夫,公主并非我夫君,我无从听令于你。”

    她看了眼宋翩跹,带些揶揄,“倒是公主,还得唤我声皇嫂才可。”

    这人当真难缠,四两拨千斤,滑不留手,宋翩跹倚靠着锦绣罗枕,眸中秋水无波,跟着笑了

    “都说长嫂如母”

    “我怕月闲你年纪轻轻,担不起如此重任。”

    封月闲神情一顿,看向宋翩跹的眼眸。

    两人再次对视,不退不让。

    宋翩跹道“如今我注定要顶着皇兄的名号,占着他的位,他不在,这太子之位。”

    宋翩跹点了点锦被“这东宫。”

    又指了指天“乃至这天下,都要落入他人之手。”

    “你也不想看到那种局面吧。”

    封月闲眸色微深“他人又是何人宋渠”

    宋翩跹摇头。

    封月闲眸色更深,勾唇道“若是如此,不如给我封家,定让大黎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宋翩跹又想叹气了。

    封月闲疑心病太重,仍在试探她。

    “是楚王。”

    “楚王说到底也姓宋,你们宋家争来斗去,我封家便可渔翁得利。”

    宋翩跹悠悠道“月闲忘了,你已嫁为人妇,从此是皇家妇,岂是封家人。”

    竟是把封月闲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

    封月闲一时被堵住口舌,宋翩跹终于畅快地舒了口气。

    但一时口头较量的输赢不能解决问题,皇室式微,说到底是求人家办事。

    就像老板之前瞎比一通操作,把最能出业绩的员工劈头盖脸骂了顿,还给人家降职。

    如今又想凭三两句话,哄人家流血流泪又流汗,要不是人家对公司极为忠诚,早就炒了老板了。

    好在封家满门忠骨。

    即使封月闲看着一身反骨,到底心藏忠义。

    如今想让员工重新喜欢上公司,老板是不能高高在上了。

    宋翩跹下了床榻,见封月闲目光微动,似乎极为关心自己,心中把握更强一分。

    看来封月闲的忠心比自己估量的更多,还担心diss过她的原身的身体。

    宋翩跹袅袅婷婷地立着,一身中衣白得晃眼。

    她款款一拜,行了个蹲礼。她余光看到封月闲脚下微动,下意识想避开,又生生将自己钉在原地,受了这份礼。

    愿意接受就好。

    宋翩跹心下微松,保持蹲礼的姿势,恢复本音

    “从前若有不当之处,翩跹在此赔罪了,是我年幼不知事。”

    “从今往后,还望月闲助我,助大黎。”

    声音也像猫叫一样,柔软极了。

    封月闲有片刻失神,很快反应过来。

    几句贬损,就让自己被上京当做谈资的公主,高高在上的公主,此时向自己低下高贵的头颅。

    金枝玉叶垂下纤细的腰,一身傲骨朝自己折下去。

    她甚至能看到她小小的发旋。

    但这就够了吗。

    封月闲从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打动的人。

    “你不必如此”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面前的人忽然晃了晃,随即重心不稳般倒了下去,仿佛杨柳被风吹偏了婀娜身姿。

    封月闲伸臂一拦,一勾,将人揽入怀中,半抱着替她稳住身形。

    她蹙起眉,怎么回事。

    但随即,身体先于理智,她感受到中衣下温软的身体。

    薄薄的一层衣物毫无作用,只是若有似无的一层阻挡,那端的温热悄悄传递,含羞带怯般。

    明明是她体温更高,但她却如被烫了般收回手。

    幸好宋翩跹已站稳了。

    “我身子不大好”

    宋翩跹因为原身身体状况,赔罪不成,反而又在封月闲那欠下个小人情,心下无奈,甚至哭笑不得。

    “多谢你。”

    封月闲冷肃道“身子不好就少做这种事,倒给旁人添麻烦。”

    宋翩跹抿唇点头。

    封月闲看她这样乖巧听话,不顶嘴了,不说教了,心里反而不是很得劲。

    她感觉自己今天,脑子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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