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翳笼罩的积善寺内,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明暗交界一点点爬上少年如雪的衣袍角,染上褪不去的阴郁。
    红色的发带被风吹得扬起,像暗处摇曳的曼珠沙华,谢伽罗就站在积善寺最高楼的檐角处,俯瞰着全景,带着局外人漠不关心的审视。
    他很喜欢站在高处,这会让他有一种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感觉。
    谢伽罗的眼尾本锐利,流丽线条勾勒的一笔,侵略性极强,带着几分睥睨的傲气。
    但他平常爱笑,总能冲淡眉眼中与生俱来的冷淡,反而显得无害,如今他不笑,眼睛便会显得越发黑,仿佛一丝光也投不进。
    看着谢欢欢和裴行止站在一处,言笑晏晏,望向彼此的目光都带着默契,裴行止眼神温柔,而谢欢欢受惊一样飞快低下了眼睛,谢伽罗想,这可真是一出暧昧的好戏。
    他的目光瞬间黝黑得像关押着吃人的怪物,带着阴暗的嫉妒,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他本来就是怪物。
    怪物隐藏自己压抑的感情太久,常常会生出变态的窥探欲,谢伽罗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他的目光时常追逐着谢欢欢,但他很清楚,那绝对不是出于喜欢。
    那是出于一种奇异视角的代入感,像是一个衡量的标杆,供他对回忆里的阿姐常常审视,好时刻提醒自己,他的阿姐已经死了。
    这种感觉,自虐且痛快,或许用饮鸩止渴形容会更贴切,以至于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口干舌燥,心口有无名的火在焚烧着,冰凉的指腹难耐地互相摩挲。
    好想,再咬下去
    可白天,怪物需要将獠牙藏好,否则会被人发现,为了转移注意,他的眼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郑拂身上,却想起她刚才义无反顾冲进阴煞的场的样子,分明是一个娇弱且急着送死的无知少女。
    他对她的第一印象着实不好,太脆弱的东西,会让人忍不住有破坏欲。
    可是,他怎么会让她那么容易死去。
    于是,他便故意出现在她面前,送她符咒,让她同魔骨舍利对峙才不至于毫无胜算,只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要利用。
    她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少女可是纯阴之体,是他替阿姐寻到的最合适的容器,只要找到阿姐的魂魄,然后,他再在少女十八岁生辰那日,将她杀死,他的阿姐就会回来。
    只一眼,他就记得,如意环上刻着少女的名讳生辰,“七月十四日子时”,他会让她活到那个时候。
    可是,在那之前,他绝对不能犯下一桩杀孽,否则,阿姐永远不会回来。
    谢伽罗看到,郑拂腰间抱着一个毛茸茸、湿漉漉的脑袋,正是她死去的姐姐,真是有趣,这边也上演着生离死别的压轴戏。
    谢伽罗的眼瞬间变得更黑了,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所有人中,只有他是孤家寡人。
    “阿拂。”郑细的声音依旧细细的,上扬的语调却显示出她有多么开心,她抱着她的腰,像只温顺爱撒娇的小猫,可是她的背脊却透明得快要消失。
    郑拂也不顾这是在池子里,她弯着腰,要去抱郑细,眼角挂着泪,“姐姐。”
    “别哭呀。”一向被阿拂安慰的细细,如今却变成了安慰阿拂的,她觉得自己第一次像个关照妹妹的姐姐,心里满是酸涩的欣喜。
    她笑得有些羞涩,“阿拂,我好高兴,你能够回来。”可看着郑拂哭泣的样子,她的心脏也忍不住发酸,“阿拂,我想看你笑。”
    郑拂拭去脸上的泪痕,朝着她露出个笑,少女如今长大了,五官脱去些许稚气,眼睛亮得像温柔的池水,皎洁地倒映着她的模样,阿拂笑起来好看得不可思议,郑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才是她的月亮啊。
    渐渐地,郑细感觉自己要完全消失了,她心里难过了一瞬,却还是笑着道“阿拂,我要去入轮回啦,我的名字回来了,阿爹阿娘知道我死了,一定很伤心,你要帮我安慰他们,不要让他们太难过。”
    “好。”
    “阿拂,再见啦。”细细觉得自己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说,比如,她很想再当她姐姐,很想和她一起长大,可她清楚,那都不可能,而且,她已经没时间了,她忽然用自己稚嫩的手,捧住了阿拂的脸。
    她最后只来得及在阿拂脸上落下露水般的一吻。
    还有一句,她希望阿拂长命百岁就藏在心里吧,阿娘说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太阳明媚,稚嫩的小姑娘变成一阵微光,乘着风而去了,山寺桃花始盛开,也许等桃花开得茂盛的时候,会有一个小姑娘出生,那个时候,她不会再叫细细。
    看着少女单薄的背脊微微耸动着,像是在无声地抽泣,裴行止和谢欢欢两人连忙上去扶住了她,裴行止的语气温柔,“师妹,细细是个善良的孩子,下辈子一定会顺遂平安的,你莫要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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