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严煦,嘴角带着惯有的微笑。
    “嗯,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那睡裙两侧的手,攥紧成拳。
    “时间不早了,我去下洗手间,严煦你先睡吧。”她说着走出了卧室,体贴地将门带上。
    进了浴室,她将门反锁,打开了水龙头洗了把脸。
    当头抬起,洗手池前的镜子中明晃晃地照出了一张阴鸷扭曲的脸庞。
    烦。
    沈芙嘉咬牙,这么好的机会竟然生生被放过了。
    她对宓茶那般上心,到头来宓茶竟然帮着柳凌荫说话。
    水滴从女生的脸侧滑下,滴答一声落入池中,在寂静中荡起了一层涟漪。
    沈芙嘉深吸一口气,随手将毛巾捞出来挤干擦了擦脸。
    冰冷的水温让头脑里的高温降下,她将毛巾挂了回去,对着镜子松开了紧锁的双眉。
    罢了,先不提宓茶能不能把柳凌荫劝好,就算真的劝好了,凭她那种暴躁骄矜的性,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高中不行还有大学,只要柳凌荫还在她眼前一刻,她都可以等待时机。
    不急。
    镜子之中,学生会长恢复了常态,她略笑了笑,将唇角提到了微笑的高度,柔美清甜。
    凌晨两点,早已过了宿舍的门禁时间。
    只要柳凌荫不是出了宿舍,那一定是在八楼或者九楼。
    宓茶心里发慌,先去楼顶看了一眼。
    夜风大作,上面空无一人,她赶紧趴到了台沿往楼下望。
    这里是九楼,深夜的校园里没有太多的路灯,宓茶眯着眼睛往下看了半天也没看个究竟,于是她便上身探出了楼顶,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下照
    还是看不太清楚。
    “你在干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质问,吓得宓茶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一样浑身猛然一颤。
    她这一颤不要紧,伸出楼外往下照亮的手机直接掉了下去。
    九层楼。咔哒一声。
    宓茶懵了,哥哥刚花了一个月工资给她买的手机
    眼见手机是彻底没救了,她遂转身看向了身后出声的人。
    果然是柳凌荫。
    柳凌荫也愣了,她走到宓茶身边,跟着往下瞅了一眼,随后撸了撸被楼顶风吹乱的头发,看在手机的份上,语气稍微缓和地又问了一遍,“你来干什么。”
    说是稍微缓和,也不过是从“满满的敌对”变成了“敌对”状态而已,总体而言,依旧不善。
    “我”宓茶觉得自己此时不能说“我看看你有没有跳下去”,于是委婉道,“我来找你。”
    “你觉得我会跳楼”不用她说,柳凌荫也立马反应了过来,她睁大了眼睛,怒视着宓茶,“滚,我死了也赖不着你”
    这一声滚掷地有声,砸在脸上像石头似得冷硬,她说完就走,不再理会宓茶。
    宓茶连忙拉住她,“凌荫,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柳凌荫走得怒气冲冲,宓茶没能拉住她,倒被她往前拖出了一两步。
    柳凌荫扭头,长卷的披发在夜空中舞出一尺,她冷笑一声,放轻了声音,缓缓道,“我再说一遍,滚。”
    说罢手臂一抖将宓茶甩开,轻易地将其摔在了地上。
    宓茶一下子跌倒,她这个时候才明白,沈芙嘉说的那句“你是个牧师,怎么能单独和一个重剑士对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为同龄女性,但两者的力量差距着实悬殊,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柳凌荫似乎也有些诧异,她平时打交道的都是攻科学生,看似柔弱轻盈如沈芙嘉者,当初也能打得她头破血流。
    她委实没想到,宓茶看着比沈芙嘉胖不少,实际上却虚弱得像一团棉花糖,一捏就瘪。
    宓茶撑着地想要起来,踉跄着勉强站立之后,尾椎处一片直击大脑的疼痛,她摸了摸屁股,感觉尾椎骨差点坐出了裂痕。
    痛得她头有点晕。
    柳凌荫见她面色惨白,准备离开的脚步迟疑了。
    “喂,没死吧。”她问了一声。
    “啊,没、没事。”宓茶试着走了两步,感觉没太大的问题。
    “没死就回去睡觉。”柳凌荫侧过了身子,让宓茶离开。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好吗。”宓茶捂着尾椎,怯生生地问她。这一回知道要保持点距离了。
    柳凌荫撑着头,那头打着卷的长发被风吹得如柳枝汲水,在空中飘飘忽忽。
    她望了会儿天,这个动作能让她的眼睛保持向上看的姿势,同时,又能彰显不耐。
    “算我求你了,别来烦我行么。”
    但声音伪装得并不完美,宓茶听出了颤音。
    风一过,那些飘舞的长发稍稍落下,露出了柳凌荫一双通红的眼睛。
    接连两次受伤的经验告诉宓茶,她此时应该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重剑士;
    然而,贯穿在血脉里的牧师天性以及多年来的教育令她驻足。
    它们说,牧师不能对一个受伤的人置之不理。
    宓茶抿了抿唇,她松开了捂着尾椎的手,朝着柳凌荫走近了两步,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凌荫,你想要喝一杯奶茶么。”
    柳凌荫猛地朝她看来,目光如箭,凶恶冰冷。
    不出意外,应当是拒绝的意思。
    “那”宓茶鼓起勇气,她又朝前走了一步,对着柳凌荫张开了双臂。
    “你想要一个抱抱么。”她如是问道。
    胆大到不知死活的举动。
    夜风阵阵,吹得她身上的睡衣衣摆摇曳。这句出人意料的话语,使得那股狠戾的目光如冰雪骤然放进了火炉,短暂的停顿几秒之后,悉数化成了温水。
    柳凌荫愣怔了一下,她盯着宓茶,盯着盯着视线变得模糊。
    一种难言的委屈自心田喷涌而出,悉数成了泪雾。
    她稍稍低下了头,胸腔震颤了一下。长发挡住了侧脸,这个震颤的幅度很难判定柳凌荫到底是在冷笑还是在哭。
    宓茶不知道,柳凌荫也不知道,但至少在她本人的意志里,是极力想要做出冷笑的。
    可惜事与愿违,不稍片刻,她们两都知道了答案
    是后者。
    柳凌荫不再拒绝宓茶的靠近,她冷傲的壁垒在一瞬间被那柔软话语攻破。
    当着这个陌生女孩的面,她崩溃而绝望地埋进了宓茶的胸前放声大哭。
    「你想要一个抱抱吗」
    她想,她一直想,可她不记得多少年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了。
    宓茶搂着她,摸了摸她被吹乱的头发。
    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重剑士即使是弯着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也要匍匐在她的怀里
    因为没有其他的选择,于是便不会挑剔。
    过了好一会儿,在胸前的衣襟湿了大半之后,宓茶轻声问,“凌荫,你想要喝一杯奶茶吗。”
    柳凌荫没有抬眸,她依然埋在宓茶怀里。
    许久之后,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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