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镜绝巅,高耸入云。
    峰顶,长风浩荡。
    举目四望,天云一色,旷远疏朗。垂目下视,却是一片喧哗熙攘,但见群雄汹汹而来,悻悻而去,空留一地狼藉。
    凤隐负手而立,长眉微挑,饶有兴致地望着脚下荒唐闹剧,血红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名黑衣人,黑衣人有一双漆黑的眼,和一把银色的弯刀,二者都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
    凤隐目光定在山下某一处,已定了许久,忽而唤“阿冥。”
    “尊主。”
    黑衣人上前几步,停下,始终与前人保持着距离。他从来不太敢靠近主人。
    “你瞧”凤隐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指着方才大胜冲凌的剑阁弟子,“那人如何”
    苍冥不善辞令,只道“他功夫很俊。”
    “自然比你好些。”尊主似乎是觉得他说了句废话,“还有哪里俊”
    苍冥不知道尊主到底想听些什么,忽然头皮一麻,心说那江湖中关于尊主的传闻难道还真的不是空穴来风,只得试探说道“他长得俊俏,令人心生喜爱”
    这话似乎取悦了尊主,因为他没再追问。
    良久,凤隐叹气。
    叹完气,却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苍冥不敢说话,只听凤隐声音轻慢,玩味道“快被欺负哭了,真有意思。”
    苍冥“”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人家刚刚还把敌手打得满地找头来着。
    “头疼。”尊主倏地又话锋一转。
    苍冥浑身肌肉一紧,整个人便如一张被猝然拉满的弓,垂首待命。
    “碍我眼了。”喜怒无常的男人狭眸微眯,看着离开剑阁山门的一行人,又扯出森森冷笑来。
    “是,尊主。”
    不必凤隐吩咐什么,苍冥迅速回道。
    “没让你动手,”凤隐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道,“伤了和气,不好。”
    苍冥抿唇点头,身影快如离弦之箭,消失在峰顶。
    天微雨。
    老猫懒懒地蜷在草庐廊下,细细舔着尾巴上蓬松的毛。
    一室馨醇茶香。
    这茶香早已附着在草庐的每一根茅草上,钻进了每一道缝隙里,与整个屋子浑然一体。
    于是此时哪怕无人烹茶,仍有余香绕梁。
    风不及躺在床上,昏迷已有三日,期间醒来过数次,每次都只跟守床弟子零星交代了几句话,便又沉沉睡去。
    沈墟在外间搭了个小竹床,日夜陪侍左右,师兄弟数度劝之无果,也都随着他去。
    今日午间,沈墟正在摸索着给自己换药,忽听风不及在里间轻唤“小墟可在外边”
    沈墟忙丢下纱布,穿衣敛衽,疾步而来。
    “师父。”他远远地站在门口。
    风不及睁眼,话音虚浮,怪道“怎么不上近前来”
    沈墟默默无言。
    近日剑阁上下流言漫天,师兄弟待他也不像从前那般。有人说他既被授予生息剑法,自然是被风不及内定为接任掌教的了,所以见面时格外客气热络,反显疏离。也有人说他虽剑术精湛但品性不端,所以才招致此番祸端,拖累了剑阁在外的好名声不说,还害得掌教身受重伤,实乃灾星附体。就连殷霓,这两日也没见身影,想是连受惊吓避而不见。
    沈墟往前活在自己的世界,并不如何看重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但此事牵扯甚广,剑阁百年基业筑起的威名一朝毁于他手,此类指责不可谓不重,他也不得不在意,连日来亦彻夜反省,是否是自己真的做错了。
    师父年事已高,也被无端卷入风波。
    他心怀愧疚,所以没脸见师父。
    风不及一把年纪,早已勘破世事无常,自是明白他此时的混乱,招手道“别傻站着了,快来替为师烹壶好茶,为师昏睡数日,总惦记着新茶未饮,可惜可惜,惦记得觉也睡不好啊。”
    沈墟闻言,踌躇一阵,终于进来。
    他从小到大也不知为风不及烹了多少回茶,早已熟能生巧,即使眼睛看不见也进行得井井有条。
    焚香沃手,乌龙入宫,沸水淋壶,高山流水,不多时,茶香四溢。
    茶之一道,讲究和静清寂,摒除杂念。一系列步骤挨个做下来,沈墟心下已静,双手奉茶趋近。
    风不及阖目品茗,颇为惬意,须臾,抚须道“茶如我辈,初极苦涩,苦尽甘来,历经世间起伏跌宕后,终归淡定平和。所以初时不必抱怨自苦,无苦哪来甜,亦无须惧怕起伏跌宕,否则又从何处了悟平淡之美”
    说完,打眼觑沈墟。
    沈墟原就聪慧过人,领悟风不及是在教他如何直面逆境,一番点拨,繁芜心境豁然开朗,躬身拜道“师父教诲,弟子谨记。”
    风不及点头“为师观你锁云台上与冲凌一战,武功修为已大有长进。生息诀博大精深,你潜心钻研,假以时日,自可独当一面。”
    “师父。”沈墟道,“生息剑法,原就只有心诀没有剑谱是不是”
    风不及慢悠悠呷了口茶,目露赞赏“已被你瞧出来啦。”
    沈墟“我初时只将心诀当做一门可明目达聪增强五感的内功,临战时稍作运转即可听风辩位弥补双眼缺陷。”
    风不及哼了一声“大材小用。”
    “后来见师父与杨武萧观比试,竟将剑阁的夭矫十三式使得出神入化,新意迭出,剑随念动如臂指使,已达人剑合一之境,我才悟得生息诀的要义,其实是在摒虑绝思,宁神归一,外界纷纷收而纳之,心中却不能滋生半分杂念,否则心念与剑意分离,威力尽失。”沈墟轻蹙眉心,“生息诀如此迥异特性,打斗时全仰赖因势利导,若有剑谱招式,反而累赘。”
    “是了。”风不及喟然叹息,“此剑道要义知之非艰,行之惟艰。所谓涅而不缁,磨而不磷,出淤泥而不染,抱元守一,入得大道,身外无物,四大皆空。能练成此功者,皆圣贤。”
    沈墟存疑“世上真有人能练成吗”
    “十有五六,已是大成。剑阁数代弟子,唯有你师伯晏清河幸而得了六成,江湖上人送称号清河剑圣,十年未尝一败。”风不及黯然摇头,看向沈墟时面色稍振,“本以为清河之后再无传人,如今你短短数日内已能悟到无招胜有招,打得冲凌无从招架,在悟性上已是胜了为师十倍不止,隐有师兄当年遗风。这样看来,剑阁重振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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