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突然雅雀无声,四周目光皆聚向万座簇拥之中的皇帝席位上,连那原本意存挑衅的柔然使者也是愣住。怎么这北靖竟是无人了么要皇帝亲自下场
    “单是这般射箭没意思,朕让汝见识见识儒家的五射如何”
    他将宽大的袍袖绑起,还不及对方反应便已取了近侍取来的弓矢往马场中去。太后含笑说道“怎么,皇帝要下场”
    “麒麟儿箭艺高超,颇令人技痒。”皇帝语气淡淡,并未回头。早有宫人拉了马来,翻身打马,一骑扬尘而去。
    众臣惊骇相觑,议论纷纷。
    天子少而善射,然至十五岁上误射了一头怀孕的母鹿便不再复射猎之事。以往天家围猎,也仅是点评群臣射艺,从未下场。
    如今却为了和柔然比赛破例,以一国天子之尊亲自下场,倒显得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太过没用了些。
    “陛下今日怎么下场了。”散骑常侍裴湛之已溜到宗室王席间,诧异出声,“还要试射五射”
    所谓五射,乃儒家传下的五种射艺,即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白矢即箭射穿靶子且箭镞发白,唯发矢准确有力可致;参连则是先放一矢,后连续放三矢;井仪最难,乃四箭连发,皆须正中目标。剩下的剡注、襄尺相对技艺的要求倒没那么高。
    席间本不乏善射之人,只是柔然派来的那几个技艺太过高超,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敢轻易下场,但无论如何也不用皇帝陛下纡尊降贵。他这般,不像是为国争光,倒像是吃醋赌气
    裴湛之恍然大悟,求证地看向任城王,他却执杯不语地看着对面的女眷席位。那厢,一位桃红绣金襦裙的小姑娘正端着个鎏金的舞马衔杯壶替燕淮斟酒,一笑若桃花灼然。
    裴湛之恍然大悟“陛下今日又吃的汤面”
    他没留意说出了声来,成功引得一众宗室王侧目。任城王嬴绍无奈掠他一眼,“饮你的酒吧”
    眸中深沉,他到底是回来晚了一步,天子已有意于婉婉,如今,他又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赛场上,皇帝已行近柳枝,绕柳三圈,疾奔的马蹄在沙地上击起阵阵烟尘。
    四周目光汇聚,燕淮叼着念阮方才斟给他的那盏酒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俱提到了嗓子口。但见皇帝十二章纹的朱袍在春风中烈烈飞舞,裂帛似的一声,箭如白虹贯日强劲射出,牢牢钉入靶心,连带着靶子都移了位,倒在了地上。
    “十环,白矢”
    跑去看靶的小内侍举起羽箭高声呼道,日光之下,箭矢如沾了圈石灰,微微发白是谓白矢。
    席间先是寂静了一瞬,瞬息间欢呼大作,拊掌如潮。燕淮也随人群雀跃跳起,不察唇边还咬着酒盏,琼浆玉液顿时浇了他一脸。旁边的萧令嫦等小娘子俱都惊叫连连。他却无所谓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欢欣地拉念阮“念念你快看啊十环,白矢陛下真厉害”
    念阮把帕子给他。心道,白矢很厉害么她兄长也能的。
    她一点儿也不想看那人,奈何燕淮一直推她,到底敷衍地睇了一眼,沙场上微起的沙尘之上,清瘦颀俊的帝王独坐马背之上,身如华岳,风仪峻整,肩膀宽阔得像是展翼的苍鹰。
    她缓缓低下了头。
    这个背影她曾经见过数次,再熟悉不过,譬如新婚时每一个依依不舍送他离开的清晨,譬如他和她的最后一面,朱红寺门在她眼前落锁,他背对着她,声若厌恶“萧念阮,朕最后悔的就是这辈子娶了你。”
    眼角悄然漫出一点晶莹,她若无其事地侧眸拭过。四周欢声如旧,箭场上,小胜一场的建元帝濯若冰雪的脸上半点不见胜利的喜悦,扬高声音,示意柔然方的人道“剩下还有两箭一轮一轮射太麻烦了,朕就一道射了。”
    语罢,再度策马绕柳三圈,搭弓射出。这一回,四支箭接连若焰火飞出,皆中靶心。小内侍激动的声音响起“井仪”
    席间顿时更加沸腾,欢声四起。那有心挑衅的柔然使者亦是满心佩服,起身向下马朝席间走来的皇帝举杯道“边荒之鄙人,不通礼教,班门弄斧,让圣主见笑了。”
    “贵使不必多礼,但坐饮酒。”皇帝温雅一笑,和煦若春风。眼角余光里瞥见女眷席边多少双眼睛皆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微微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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