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在夕阳的余晖中看到这位公主脸色苍白,似乎比他还要难受。
    她低眼看着他。
    裴大人常年练剑,身强力壮,可身再强力再壮,一天水米未进,还跪了这么久,也够受了。此刻他脸色灰败,嘴唇发白。真是一副令人心疼的模样,步长悠问“疼么”
    裴炎将目光从他未婚妻身上收回,哑着嗓子回道“卑职无事。”
    只有眼神依然坚定,没半点裂缝。
    其实看他这么坚定,步长悠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恶趣儿,想把他踩到泥地里,死死的踩进去,看他可怜巴巴的求饶,然后再去垂怜他。
    步长悠知道倘若自己想,她就可以这么做,可她想,还是别这样了,他已经被她弄得丢尽了颜面,放过他吧。
    她在他面前跪下来,双膝几乎是顶着他的膝盖。她没他高,这样一来,视线就比他低,她得以看清他的脸。
    他嘴角的疔已经没了,可额头又冒出两粒,就在剑眉上边,红着鼓起来。最近八成又上火了,她抬手想摸摸看,他不愿意,躲开了。
    她的手一顿,还是追着落了下去。她难得执着了一次。
    他没有再躲,大约是跪太久没力气同她计较,于是他的半边脸颊就在她手中了。
    她的大拇指拂过他的额头,手指很凉,如同清泉,像是抚慰,又像是垂怜。他还是觉得不舒服,偏了一下,离开她的手指,声线有点冷,不如那天在扶苏园那般亲切,他道“请公主自重。”
    他这句落出来,那本来正温柔的手一下凌厉起来,变成巴掌,“啪”的打在它刚垂怜过的那半边脸颊上。
    他没防备,猝不及防,被打得侧过脸去。
    这巴掌出其不意,力道又大,落在黄昏里,立在廊庑下和殿门前的青麒卫与内侍都听到了,纷纷伸脖子去看,这难得的一场好戏。
    她要打这一巴掌,来表达她被退婚的愤怒,虽然作戏的成分居多,可说不定也是借题发挥。疼吗,裴炎,她还是想问,可终究没问出来。疼点好,疼了才能记住。
    他沉沉的看着她,似乎生气了,眼里酝酿了飓风。她是公主又怎么样,他也是天之骄子,爹娘都没打过,国君也爱护着,几乎从未大声跟他说过话。而且这事明明受委屈是他,他莫名其妙的被指了婚,莫名其妙的带了绿帽,成了笑话,现在好不容易抠出一个机会辞婚,婚还没辞呢,先降职,再罚跪,又被她打。他是个爷们,流血不流泪,可爷们也是人,爷们也会委屈。他何时受委屈不还手了倘若公主是个爷们,这会儿早被他吃得渣都不剩了,只不过公主是个女人,他又跟她不熟,不跟她计较罢了。可你当他是什么大善人。
    她站起来,走上台叽,进到殿里。
    鄢王和太后正盘腿坐在榻上对弈,见她进来,便停住棋,都来看她。
    她俯身跪拜。
    太后头次见她,说抬起头来,步长悠便抬头起来。
    太后仔细打量了一圈,脸色不大好,有些苍白,于是衬得眼珠子乌黑,特别有神。
    太后喜欢有神气的人,无论男女。模样也端正,挺气派。她点点头,觉得不错。
    只是此前这位公主跟恒渊的事的确让人生气。她能理解年轻人的一时冲动,毕竟她也是打那过来的,但他俩把她里外的人都丢尽了,她不能原谅。
    太后捻了一粒子下到棋盘上,自有经历风雨后的不怒自威,她其实比鄢王有震慑性“听说公主在那头陪着跪了俩时辰,怎么着,还没成婚,就夫妻一体了”
    步长悠垂着眸,听了这话,立刻掉泪,一颗两颗掉在地上,似有满腹委屈“太后,是长悠年轻,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才叫两家为难,别说跪两个时辰,就是跪两天、两个月都不为过。长悠悔不当初,可事情既已发生,长悠也不能装作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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