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听到谭盛礼的声音,几人吓了跳,回过神来,懒洋洋的朝谭盛礼拱手,理直气壮道,“天热,学生们只想着早点回城,不曾想其他。”
其中有两位的祖父在朝位高权重,皇帝也会给几分薄面,自不会把谭盛礼放在眼里,“祭酒大人,不知何时能回去”他们都是家里人的掌心宠,若有个好歹,别说帝师后人,就是帝师在世也不敢这么做,思及此,愈发不当回事,又问了遍何时能回府。
“再等三个时辰吧,做人需有始有终,忙完咱们就回去。”面对学生的无理,谭盛礼脸上没有半分怒气,接着又去问其他学生,杨严谨也在其中,受父亲教诲,杨严谨非常敬重谭盛礼,所以整个上午没有偷过懒,累得汗流浃背,吃了两碗米饭,他如实道,“身体虽劳累,但心里莫名觉得骄傲”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他启蒙时就会背,可不懂内里真实的辛苦和心酸,现在却能深刻体会其中的不易,付出会有收获,望着田野间迎风飘扬的庄稼,心底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就像儿时写了首受父亲称赞的诗,杨明诀在户部,杨严谨对庄稼的了解要比其他人深刻,不止庄稼,还有缴税的流程,杨严谨问谭盛礼,“他们日日在田间劳作,缴税后还剩下多少呢”
都说皇上乃明君,年年都有减免赋税徭役,然而照这么来看,似乎还是有点繁重了。
“那得问问百姓”谭盛礼没有直接回答杨严谨的问题,又去询问其他学生,其中不乏有阿谀奉承之辈,字字不离谭盛礼有高雅的情操,向往古人寄情山水的舒适谭盛礼笑而不语,不过给他们布置了以劳作为题写首诗,他们高兴不已。
时光漫漫,谭盛礼问候了所有人,等日头偏西,又领着他们继续劳作,真正坚持的人多,不少人学那几个称病偷懒的学生在旁边坐着冷眼旁观,谭盛礼看在眼里但不批评他们,回城时,叮嘱他们好好休息,明天得继续来。
学生们哀嚎不已,便是几个教书先生都颇有微词,偷偷议论谭盛礼去新官上任三把火,谭盛礼在民间很有威望,进国子监这般张扬怕不是为自己博个好名声
可恨拉他们做垫脚石。
心有不满,翌日索性故意找借口告假,同时,请假的学生也有不少,谭盛礼并不在意,每天笑眯眯地引导大家做事,起初是除草,然后是锄地,丈量土地的尺寸,除草锄地没什么,丈量土地的尺寸就有点玄乎,因为谭盛礼是以步伐丈量的,沿东走几十步,沿西走几十步,沿北走几十步,沿南走几十步,然后就知道土地的尺寸了。
惊得在场的学生纷纷效仿,于是,谭盛礼给他们布置了新的功课,随意指着田间某块地,给明确的尺寸,问他们要走多少步。
功课轻松,学生们感兴趣得很,除此,谭盛礼还问他们地里有多少株庄稼等等,引来许多学生围观,包括京里的读书人,以往天天在家苦读,自从谭盛礼说他们也能跟着来劳作,为揣测谭盛礼用意硬是咬牙坚持下来,到后边,慢慢感受到谭盛礼授课的方式,愈发心甘情愿的跟着。
国子监自谭盛礼任祭酒后名声大噪,因为谭盛礼做主改了四季试的规则,天下读书人,有举人功名者都可参加,若无功名,品行德学者亦有资格,此外,谭盛礼还格外照顾年老者,凡四五十岁及其以上的年老者也能参与。
寒窗苦读十载不容易,而能坚持读书到四十五岁更是不容易,谭盛礼说不能寒了读书人的心,故而那些人若想参加四季试来便是,世间或许没多少平庸无能的年老者还愿参加四级试丢脸,但谭盛礼的做法让天下读书人觉得窝心,哪怕你读了几十年书都没有考取到公明,只要你还在坚持,国子监的门就会为你敞开。
这份共鸣,多次落榜的读书人最能体会,正因为能体会,心里才愈发敬重谭盛礼。
当然,也有那试图观察谭盛礼行事来揣测四季试考题妄图在四季试一鸣惊人的读书人,无论抱着何种目的,都天天随谭盛礼出城劳作,连谭振兴他们听说后都很感兴趣,亦跟着出了城,谭振兴对种地不感兴趣,他是为谭振业攒名声去的,夏试将近,担心谭振业不上心,得在之前为谭振业扬名。
别问他怎么想到的办法,问就是和方举人学的
“三弟,国子监的学生性格单纯,若见识到你的学识,必会四处称赞你,待你名声显露,邀请你参加诗会文会的帖子肯定数不胜数。”谭振兴在翰林当差,说话稳重了不少,据说是向翰林院学士学的,学士说话喜欢压着声,放慢语速,谭振兴如今说话便是这样,以前动动嘴皮子放鞭炮噼里啪啦的话如今要许久才收尾,“等认识你的人多了,你入国子监就没人说什么了。”
前几日谭盛礼问谭振业要不要进国子监读书,谭振业以才华浅薄为由拒绝了,说是等夏试后再看,谭振兴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劲儿,能进国子监是多高兴的事儿啊,谦虚作甚,只要能学到真本事,管他什么理由呢,谭振兴又说谭振业,“国子监人才荟萃,能与他们同窗进学于你利大于弊,你看生隐弟,进国子监多少时日连我都赶不上他了。”
“嗯。”谭振业惜字如金。
谭振兴“”
“父亲再问你你就应下吧。”和自己父亲有什么好客气的啊,谭振兴不懂谭振业到底想什么,正欲再说点什么,但听谭振业道,“再有几日书铺就开张了,届时大哥和同僚去看看吧。”
谭振兴皱眉,偷偷瞥向谭振学,“二弟去吗”
不怪他多心,谭振业说书铺是徐家的他深信不疑,直到有天无意在谭振学面前说起,谭振学问他位置和名字,听他说完,谭振学纳闷地问了句,“徐家书铺为平安书铺,既搬来京城,为何又改名了”
没错,谭振业筹办的书铺为日照书铺,与平安书铺相差十万八千里,谭振兴就有点怕了。
“到时候看看有没有空吧。”
谭振兴又去看谭振业,嘴唇微张,和谭振业商量,“不若”
“看大哥吧。”谭振业面无表情的来了句,谭振兴怂了,“去自然是要去的,不过三弟啊,你说平安书铺为何改名啊”日照书铺,怎么听怎么都感觉有股浓浓的铜臭味
谭振业从善如流,“大哥写信问问姐夫吧。”
问自然是要问的,不问他心里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