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听着有种微妙的舒服感,懒懒洋洋的,像午后的老猫在唱歌。
    药味跟熏香交织着往陈仰呼吸里冲,他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从站着变成坐着,坐姿也没有设防。
    陈仰凑到朝简耳边说“你不给我介绍一下”
    朝简不语。
    陈仰也不纠缠,他换了个问题“腿是拉伤的吗”
    朝简问陈仰要奶片。
    陈仰不给“你先告诉我。”
    一只手拽住他的外套口袋,指尖溜进去,趁他不注意就摸走了几个奶片。
    陈仰的脸抽了抽,听见女人说“小哥哥,我手上都是药,你帮我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拨一下。”
    不知是这意想不到的称呼让陈仰受到了惊吓,还是后面的请求,他半天都没动弹。
    女人转过头,长发扫着她凸起的锁骨往肩头轻晃。
    陈仰怎么也看不出这人比自己小,他凑近点给她拨头发,手还没碰到,拐杖就过来了。
    女人的头发被拐杖拨到了后面。
    那拐杖撤走的时候,还非常“无意”的在她耳朵上面打了一下。
    “”
    “是不想走。”女人唇一勾。
    陈仰呆住了。
    “推拿只是让犯懒的肌肉动一动。”女人看了眼烟斗,“小哥哥,帮我拿过来。”
    陈仰将烟斗递给她。
    女人把头伸过来,对着烟斗用力吸了好几下,她神色享受的闭了闭眼,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鼓了鼓,止渴一般。
    “心理方面的问题,只能靠自己。”
    陈仰的手一麻,他转过脸看没什么话的朝简“你自己不想走”
    朝简咬着奶片,深黑的眼里没有波动。
    陈仰看他被按的腿,心想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敢用它走路了。
    朝简没有多待,他来这里推拿似乎只是顺便,主要是为了熏香。
    那女人事先知道一样拿出一个袋子给他。
    陈仰边走边回来,小诊所已经关上了门,似乎今天的客人只有一个。
    “香有助眠作用”
    “能让人做美梦。”朝简说。
    陈仰怀疑的眼神在他手里的袋子上停了停,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这位在房间里点香的时候,他也能闻得到,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做美梦。
    陈仰避开前面滋水的石板给朝简带路“她叫我哥。”
    “二十岁。”
    陈仰“”竟然小他五岁,真是想不到。
    “那她是你朋友吗”
    朝简“不算。”
    陈仰的心里很惊讶,那关系就是在认识跟朋友之间,他没有多问“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朝简没有回陈仰,直到出来了才说“去吃饭。”
    “下馆子啊。”
    陈仰下意识找肯德基或者麦当劳。
    朝简的目标是一家西餐厅,陈仰瞅瞅外观,默默的拿出手机查看余额。
    “跟上。”
    前面的少年人拄着拐偏头“我有钱。”
    陈仰这辈子都没底气说出“我有钱”那三个字,他进西餐厅的那一刻,找工作赚钱的信念暴风增长。
    那信念在涨到顶端的时候又跌回了低谷。
    赚钱后面跟着是养家,他就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动力真的没有多大。
    咸鱼陈仰坐在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前,菜单是他仅知道的一门外语,也都认识,他看看,翻一页,再看看。
    “我没吃过西餐,不晓得哪个好吃,你给我推荐一个。”
    服务员以为这个秀致的客人是在跟他说话,他推荐的几个菜挤到了嘴边,被另一个极好看的客人冷冰冰的目光给吓得慌忙吞了回去。
    然后那个极好看的客人拿走菜单,做起了推荐的工作。
    服务员“”好像知道了什么。
    陈仰对西餐不感冒,生平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吃,没有他想象的不识。
    很清淡,蔬菜都不放油,吃的是原汁原味。
    陈仰叉了一片拼盘上的橙子吃掉,酸得他脸扭了下。
    朝简切一块烤鱼肉给他“吃吧。”
    陈仰不喜欢吃鱼,也许是麻烦,也有可能是小时候被鱼刺卡过,他迟疑的戳鱼肉,翻了个边继续戳。
    “没有刺。”朝简皱眉,一副再不吃就倒垃圾篓的不耐。
    陈仰把鱼肉叉起来咬一口,肉很软很鲜,意料之外的好吃,他问是什么鱼。
    “你买不起的鱼。”
    陈仰“”行吧。
    朝简吃的很少,他没一会就结束了午餐。
    陈仰说“这家餐厅的菜相貌都好,最好吃的还是这个鱼。”
    朝简跟他同时说话“腿会好。”
    陈仰的脸上有一丝愣怔,心理上的原因导致的不能行动自如,这就涉及到了隐私,他没想去查问。
    尽管他很希望自己的搭档能跑能跳。
    少年却主动给了他承诺。
    陈仰放下刀叉,认真的看着少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朝简在他后面说“我想每天泡脚。”
    陈仰眨眼,所以呢
    朝简敲敲拐杖“我拄拐不能端洗脚水。
    听明白的陈仰想掀桌“你不是心理上的吗,腿本身”
    朝简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
    陈仰嘴里还有鱼肉的鲜味,他把剩下的一块吃下去“洗脚水是吧,我给你端。”
    睡前泡脚是很舒服的事,上学那会他跟风的买过一个木桶,没怎么用就放卫生间里,有一天想用的时候一看,发霉了。
    现在有个人要泡,他也顺便泡泡好了。
    当晚朝简就泡起了脚。
    那桶很大,陈仰占另一半,他在水里放了艾叶,还给自己跟朝简的腿上搭了毛巾,挺像那么一回事。
    陈仰在艾草的香味里看网页,脚背被踩了踩,他抬头问对面凳子上那位“怎么了”
    朝简看了他片刻,低眉翻书。
    陈仰莫名其妙。
    “要是现在进任务世界,我们连鞋都没有。”
    陈仰突发奇想“会有人在睡觉的时候进去吗”
    唯一的听众没回应,陈仰的脚趾头碰碰他的,被一下踢到了桶上。
    桶里的水激烈一晃。
    陈仰倒是没生气,就是莫名其妙,他忍不住说“你踩我脚背就可以,我碰你脚趾,你就跟要吃了我一样。”
    朝简置若罔闻样。
    陈仰拿这位搭档没办法,他泡了会擦干净脚起来“你那花盆长毛了知道吗”
    “别管。”搭档这回开了金口。
    “我不是要管。”陈仰说,“长毛了就不能浇水了”
    想到了孙文军那盆栽,他翻微信点开记录里的照片转向少年“你看这个,凉了,以我养死无数花草的经验来看,绝对是浇多了水缺少光照。”
    朝简的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丑八怪。”
    “就一片蔫了吧唧的叶子。”
    陈仰顺着少年的视线看手机屏幕,自己不知怎么按了键,页面变成聊天记录。
    少年指的是孙文军的头像。
    但陈仰摸着良心说,孙文军这头像拍得比他真人还要有魅力,放微博就是医生男神,真的跟丑不沾边。
    两天后陈仰跟朝简进了任务世界。
    进去前陈仰在厨房削菠萝,他刚给大碗装上水,切成两半的菠萝都没放进去,人就从原地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是在一旁等着吃菠萝的朝简。
    这次陈仰没能带上背包,他全身上下的家当只有不离兜的身份号,以及吃完就填补的一把奶片。
    朝简比他更简单,就一副拐。
    陈仰跟朝简在水塘边你看我,我不看你。
    “那边好像有声音,”陈仰指了指,“应该是其他任务者,我们过去吧。”
    朝简的面色沉沉的“菠萝没吃。”
    陈仰差点被草绳绊倒“时间点不同,回去还在砧板上面,无缝连接。”
    “药带了吗” 他看少年的衣服口袋,眼里有紧张跟不放心,没带药就要命了。
    朝简不答,陈仰拽他衣服,他直接把药瓶丢了过去。
    于是陈仰的家当多了个药瓶。
    陈仰跟朝简穿过草丛走了一小段,在路边看见了其他任务者。
    算上他们一共十三人。
    这一次的任务者比第二次少,跟第一次比还是多。
    陈仰来得晚,新人们被科普的官方流程已经结束了,叫骂跟哭泣都接近尾声。
    十三个人是九男四女。
    陈仰暗中观察了一番,这回老人的脸上都写着老人,没有藏着掖着,很好区分。
    人群里还有个眼熟的,是在肯德基里帮陈仰解围的小美人。
    那人是个新人,他抱着腿坐在一把草上面,雌雄难辨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睛却没红,眼里也没有多少绝望。
    承受能力在平均线以上。
    “是你啊。”美人有所察觉的对上陈仰的视线,满脸的呆滞。
    陈仰刚要说话,小路一头就传来了喝声。
    瘫坐在黄土地上的人都站了起来。
    过来的是两辆牛车。
    驾车的都是男性,穿布衫,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一个少了一条胳膊,一个缺了一只耳朵。
    “不是让你们在前面坝上等吗,怎么停这儿了”
    少了条胳膊的男人黑着脸“都上车,快点了,回去还要忙,一堆的事,烦死了。”
    大家纷纷爬上车。
    陈仰惊叹新人们不哭不闹,也没一惊一乍,心想不知道是谁给他们做的思想工作,效果竟然这么好,他有机会要讨教讨教。
    两辆牛车,一辆是六个人,一辆七个人,陈仰跟朝简在七人的那一块。
    朝简那拐杖跟脸都是焦点,他上车就闭起眼。
    陈仰成了那些视线的转接点。
    那小美人在陈仰对面,他很友好的介绍自己“我叫陈西双嘤”
    陈仰看他的年纪顶多十八岁“四个字”
    “不是,就是陈西双,”陈西双娇羞的说,“后面的嘤不是我的名字,是我的口头禅,习惯了。”
    “”陈仰表示不介意。
    另外四人也加入进来,很小声的打招呼,他们分别是王小蓓,项甜甜,小襄,徐定义。
    后面那辆牛车的六人生怕被队伍抛弃一样,争先恐后的说名道姓。
    六人是刘顺,张广荣,王宽友,李平,笪燕,钱秦。
    陈仰跟大家说了自己的名字,并透露了搭档的。
    其他的等到了任务地再说。
    两头牛都不肯走,驾车的两人拿绳子打了它们几下,它们还不动。
    就是不走。
    “走啊他奶奶的,家都不想要了是吧”
    少了胳膊的男人大力甩动手里的绳子,嘴里骂道“过了明天跟后天大后天,老子就吃了你”
    牛撅着屁股慢慢吞吞的回去。
    陈仰接收到了一个信息,明后三天是任务时限。
    牛车过了小桥,前往“老集村”,陈仰他们被安置在了两间屋子里面。
    十三人分开了,女的一个屋,男的一个屋。
    九个男的里面有六个年轻人,三个中年人,大家先前用名字打过了叫道,还是不熟。
    “我是第二次进任务世界。”王宽友指左边的刘顺,“他是第三次。”
    陈仰看了看王宽友,斯斯文文的,书卷气很重,就是所谓的气质里都有学问。
    而刘顺是个中年人,憨憨的,被大家看着很不好意思,他的举止间全然没有经历过三次生死挣扎的痕迹。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傻人有傻福。
    陈仰深知刘顺一定是有过人的地方,在任务世界里面,任务者的运气很重要,实力同样如此。
    “我们也是第三次。”陈仰抓着搭档的拐杖。
    “小襄是第四次。”
    王宽友说“我们这些人里面她是最有经验的,接下来可以先跟着她走。”
    陈仰回忆了一下那个小襄,是个扎小揪的女生,他听王宽友来一句“任务提示在我这,是两句话,晚点我们聊聊。”
    王宽友没有抛出重磅炸弹的知觉,他说完就陷入沉思。
    “有五个老人,七个新人,分配的还可以,这次一开始就能知道任务提示,希望能重要线索。”
    陈仰跟朝简耳语“那个陈西双,他之前在肯德基帮过我。”
    朝简“要还人情”
    “能照看就照看着点,尽力而为。”
    陈仰迎上陈西双的狐狸眼,笑了笑,弟弟,要是没有鬼的话,我会帮你,要是有鬼,那我恐怕就行了。
    没过一会,村长来了,他让人把隔壁屋的四个女生也叫到了陈仰他们这边。
    十四个人待在一起,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
    村长头上裹着层布巾,枯黑的手拿着烟杆,他没有显露威严,只是对着大家蹲在门槛上面,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屋里烟雾缭绕,很劣质的烟草,刺得人眼疼鼻子痒。
    有人打起了喷嚏。
    村长也没停下“吧嗒”声,他那双眼就没落在哪个身上,不知飘到了哪里。
    陈仰看老人的破旧长烟杆,想起了小诊所的女人,她那烟斗很精贵,保养的也很好。
    “我让老张交代你们的事情都记住了吧。”村长开了口,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
    大家面面相觑。
    “没记住”村长踩着门槛起身,苍老的脸扳得死死的。
    众人“”
    他们是要点头还是摇头
    陈仰出声道“村长,老张没有交代我们什么事。”
    “那个老张”村长把烟杆砸在门上,砸得砰砰响,“我就知道他办不了事,成天的游手好闲,他那样的人,给他一口饭还不如喂牲口”
    屋里只有村长恨铁不成钢的骂声,他骂完了,狠狠嘬一口旱烟“既然老张没交代,那我就跟你们说一说。”
    “村长你说吧,我们都记着。”陈仰挨着朝简。
    “明天是我们这片一年一次的赶集,周围几个村的都会过来,要办三天,大日子。”
    村长说“我们村里今年安排的是二十五个摊位。”
    大家听到这都按耐不住的进行眼神交流,是让我们摆摊吗
    别说新人们,几个老人都很意外,这任务他们没做过,但他们知道一点,越是平常的,难度越大。
    陈仰看朝简,用气声说“摆摊能坐着。”
    朝简眼皮不掀。
    “村里摆摊的就十二个人,你们是来凑数的,十二加十三,正好是二十五,有了你们,人就够了。”
    村长又蹲回门槛上面,隔着烟雾看对面开裂的土墙“活不难,就是卖东西。”
    “货物都准备好了,明早我再带你们去。”
    陈仰以为今天就完事了,没料到后面还有。
    村长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动作,他让陈仰他们全都站成一排。
    大家照做。
    “刚才说的只是小事,现在我要说的才是要紧事。”村长语出惊人,“很要紧的事,你们都听清楚了,也记清楚了。”
    他把刘顺,张广荣,李平这三个中年人挑出来,让他们站一边“从明天开始,你们叫姜大。”
    众人“”
    村长没在意他们不解的眼神,又把笪燕等四个女生叫到另一边“你们叫姜苗。”
    最后留在原地的是陈仰六人,年龄在18到30之间。
    村长手里的烟杆从左往右一个一个指“你们这几个年轻人,叫姜人。”
    王宽友疑惑的说“村长,我们都是有名字的,为什么我们要”
    “你们只要记住就行。”村长看着他们,面容严肃的说,“接下来三天,你们不论是摆摊,还是收摊,都要记牢自己的名字。”
    “要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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