缎面靴子了,就都跪下,给皇帝请了安。
    皇帝像压根没看到她们俩似的,继续在和颖贵人说话“你阿玛在安徽守备上任职,应该知道毛峰云雾、六安瓜片,外头小店里仿制货太多,反而带累了正经东西的名声。你这里的云雾茶,应该是正宗的吧”
    颖贵人娇笑道“奴才哪里懂茶,倒还是要请皇上品鉴呢。”转脸道“水。”
    夕月赶紧把装热水小银壶递过去。颖贵人大概要显示她亲自伺候的意思,亲手把水冲在明黄珐琅釉的盖碗里,看着茶叶翻舞了一会儿才盖上盖子,亲手奉到皇帝面前“皇上尝一尝。”
    皇帝似若无意地四下里一扫视,接过茶呷了一口,赞了几声好,然后放下茶盏问“这次墙角的花儿,是这个宫女摆的”目光瞥向李夕月。
    李夕月顿时心一跳,低头不敢抢着说话。
    颖贵人剜了她一眼,说了句“是她呢。”大概又觉得她抢风头太过,心中有些醋意,又说“当然,也是大家商量着办的,不然,这样笨笨的人,岂不是叫万岁爷看笑话了”
    皇帝诧异道“看什么笑话不是办得挺好”
    颖贵人笑道“给万岁爷办差,奴才哪能放心何况这个小妮子犯傻的事做得太多,更不放心了,只能自己多费心思考量,免得她出岔子。”
    李夕月腹诽有功则争,有过则诿,阿玛在家时常常评点他的那些上司,看来自己也碰上了这么一个。
    皇帝好像很闲,问“既然是犯傻的笑话,说来听一听,也让朕乐一乐。”
    颖贵人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看鹰那回就不说了,中秋节上伺候看戏听守围房的小太监说,她匆匆忙忙解手去,不知还撞到了谁。万岁爷您说说,解个手还能撞上人,不是缺根筋是什么所幸今日摆花儿没有出丑,不然连奴才也不知怎么面对万岁爷的栽培了。”
    皇帝斜眸打量了李夕月两眼。
    李夕月饶是未敢抬头,也能觉察那目光仿佛带着刺骨寒意似的,在她脸上、身上扫来扫去的。
    她忍不住心里埋怨自家主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中秋节撞人那事,本来以为已经揭过去了,哪晓得她又拿出来说笑,不是把奴才卖了又是什么她李夕月也算尽心尽力伺候这主子了,至于这么翻脸无情吗
    此刻听皇帝冷冷的在那儿打哈哈“是么撞到谁呀”
    李夕月“扑通”一声跪下去,嘴里答“奴才也不知道啊。”
    “你都不知道啊”皇帝继续揶揄她,“是男人还是女人总知道吧”
    李夕月皮了脸扯了个苦笑“万岁爷说笑了,宫里太后的家宴,除了万岁爷哪还有男人又不会是万岁爷,自然是个小太监了。”
    落在她额顶上的目光霎时又凉了几分,像极了大冬天雪地里的寒风,刺刀似的往皮肤上刮。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瞎掰扯,因为总不能说知道自己撞了皇帝,却借口解手开溜吧
    在皇帝看来,这还是个不会撒谎的姑娘,虽然嘴巴上说起来流流下水的,可脸颊和耳朵上浮起了红晕,交握的两只手互相捏得死死的。
    再打量打量,这跪着的小姑娘脸蛋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是有一双特别好看的弯弯眼睛,眼皮子上也有些红晕,配着她自然闪着星光的眸子,只觉得一张小小、圆嘟嘟的脸顿时就光华四溢,那平淡的小鼻子小嘴顿时无关紧要宫里那些被称作“美人”的嫔妃,大多五官无一不美,但是都美了,加起来反倒不如这样的光彩夺目,反倒显得平平无奇了。
    想着她懂点熬鹰,懂点侍弄花草,皇帝昝宁突然觉得是挺有意思一个人。
    于是他把喝了一半的茶杯端起来,说“加点水。”
    李夕月赶紧起身,提着小银壶过去,可是皇帝举着杯子不放下来,她有些紧张,想叫他把杯子放在桌上,又不敢开口,只能怯怯地看他,看了好几眼,皇帝像榆木疙瘩一样,始终举着杯子。
    李夕月心一横,小心地往杯子里注水,注到八分满,一切正常,她暗暗吁了一口气。
    没想到皇帝说“你帮我把杯子端桌上去。”
    这不多此一举吗早放桌上,热水还好加些。
    李夕月心里腹诽,但还敢说什么只能小心去接盖碗。盖碗滑溜溜的,她打叠着十二分小心,正端得好好的,皇帝的手指甲在盖碗底部上轻轻一掀。
    李夕月捧不住,手一抖,茶杯一仄,瓷碗盖儿碰得“丁零当啷”一阵响,滚烫的茶水就泼到皇帝的衣襟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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