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未做评价。

    二人绕过人工湖,来到后院。院子里桂花飘香,数张长案围成一圈,桌上都放着纸笔、糕点以及一壶酒。

    十多名文人坐在长案后,已经开始斗诗。

    陈彦安寻了个空的长案拉着秦昭坐下。

    斗诗有好几种法子,飞花令,押韵脚,以物为题等。他们到来时,原先那些文人正在以“月”字为令,做飞花令。

    陈彦安近来背诗背得不少,跟着接了几句,一点没落下风。

    传到严修那儿,却卡了壳“月、月斜楼上五更钟。”

    “这句说过了。”陈彦安这次出尽了风头,坐得东倒西歪,得意道,“喝”

    严修往日人缘多半不怎么好,众人乐得见他出丑,也跟着起哄,逼着他灌了一大口酒。

    严修重重放下酒杯,耳朵通红“飞花令年年都玩,有什么意思”

    他视线四下望去,见院中桂花开得极好,便道“我们换一种,就以月桂为题作诗如何,我先来”

    他说完,提笔在纸上写起来。

    以物为题的斗诗,是由起令者写诗词的第一句,再轮流传递到每个桌案前,一人提上一句,直到传回起令者手中,由他选择继续传递,或是落下最后一句,完成全诗。

    中途谁接不上,就得罚酒一杯,并成为下一位起令者。

    严修就坐在陈彦安左手边,可他写完后却不往陈彦安桌上传,而是转头传到另一侧的桌案上。

    这种斗诗之法,向来是越到后面越困难。

    他这是想给陈彦安难堪。

    但陈彦安这次一点也不怕,他戳了戳身边的人“秦大哥,这就靠你了。”

    秦昭瞥了他一眼。

    从听完斗诗规则开始,他就明白陈彦安为何偏要带他来。

    这是等着他帮忙找回场子呢。

    写着诗句的纸张在桌案间传递,严修得意洋洋地看向身旁那两人“作不出来尽早认输,要是还像去年那样,可就丢人丢大了。”

    他说完这话,诗句正好传到秦昭他们桌上。

    秦昭只扫了一眼,提笔就写。

    他的字迹与本人气质完全不同,笔锋行云流水,苍劲有力。

    严修脸色变了。

    秦昭放下笔,将诗句传递过去“承让。”

    陈彦安从他身后探出头,笑嘻嘻道“作不出来尽早认输,要是还像上一局那样,可就丢人丢大了。”

    严修气得咬牙切齿,他仔细思索片刻,在那纸上提了句诗,传到下一位手里。

    他没有落下尾句,而是选择继续。

    这种传递一共持续了三轮,越到后面,众人思考的时间就越长。唯有秦昭,永远只扫一眼便能答出下句,从不停顿。

    秦昭将已经写满诗句的纸张递给严修,后者扫了一眼,豁然站起来“你怎么敢用这句”

    他这一声将所有抓耳挠腮的文人都给唤醒,众人围聚上来,看清了秦昭提的那句诗。

    “这这不是那位的诗”

    “是,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位所作。”

    “这句诗当初传遍天下,无一人能接住下句,这”

    陈彦安方才没注意秦昭写了什么,此时才好奇地探头去看,眼里泛起喜色“妙,妙啊,我看你这下怎么接”

    众人神色各异,唯有秦昭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问“这句诗有什么问题”

    “你还在这儿装不知道”严修道,“这分明是荣亲王爷当年中秋佳节时,于殿前醉酒斗诗时所作的诗句。当初王爷放出话来,说普天之下谁接得上他这句诗,便将谁提拔入翰林,读书人谁会不知”

    秦昭还真不知道。

    他甚至连那位荣亲王是谁都不知道。

    方才他只是脑中忽然出现这句,便顺势将其写下来,况且

    “这句诗很难接”秦昭问。

    严修冷笑一声“有本事你来接了试试,你若能接出下句,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秦昭淡然接过他手上的纸张,铺在桌上提笔就写。

    严修的神情僵在脸上,众人围到秦昭身边,不一会儿便爆发出骇然惊叹。

    “他他他他竟然真对上了”

    “这这居然能这么接,我当年想了足足一个月”

    众人议论纷纷,严修忽然冲上前来,一把抢过秦昭手中的纸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神情几经癫狂,口中不断念念有词,竟就这样拿着纸张朝外跑去。

    众人默然片刻,各自回位。

    秦昭问“他这是怎么了”

    “唔,可能是被刺激到了吧。”陈彦安斗诗斗饿了,吃了口桌上的糕点,道,“听说当年那位亲王作出这句诗后,天下文人竞相尝试。严修把自己在屋内关了足足半年,硬是没作出来。”

    秦昭望向严修离开的方向,悠悠道“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出了这个岔子,众人没什么心情再继续斗诗,他们显然对秦昭的兴趣更大。

    时不时有人借着由头来和秦昭说话,多是问他师从何方,可有考取功名的念头。文人圈子核心那几位甚至还提出邀约,让秦昭参加他们每月一次的集会。

    却被秦昭以备考为由拒绝。

    秦昭此番一举在当地文人中成名,待他们打发完所有想来套近乎的文人,离开那庄子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你别嫌烦,等这事传出去,以后会有更多。”见秦昭到最后神色已经有些不悦,陈彦安道。

    秦昭听出他话中打趣的意味,冷道“不是嫌烦。”

    “与我夫郎约定的时辰已经过了。”

    本还想着这里结束后正好能带小鱼去镇上的酒楼吃个饭,再慢慢逛庙会,谁知道耽搁得这么晚。

    小家伙现在恐怕已经饿坏了。

    陈彦安“”

    这人脑子里只有夫郎

    陈彦安事先约了辆牛车来接他们,二人往庄前的小路上走,有人叫他们“秦昭”

    一道鲜红的身影跑过来,快跑近时脚下一滑,正好被秦昭接了个满怀。

    “当心点。”秦昭搂着景黎,眉宇稍稍舒展了些,“你怎么找来这里了”

    景黎看上去心情不错,道“方天应带我来的。”

    他刚说完,方天应从远处走过来。

    方天应笑着道“我听下人说今年诗会上有人对出了绝句,一打听竟是秦大哥,便想来凑个热闹。走到镇口时正好遇到嫂子,便带他一起过来了。”

    秦昭朝他点点头“多谢。”

    “秦大哥不必客气。”方天应道,“我在镇上最好的酒楼定了位,秦大哥肯定饿了,我们快过去吧。”

    秦昭“这就不”

    他话还没说完,陈彦安先不满了“今天是我带秦大哥来的,你怎么和我抢人”

    “原来是陈小胖啊,你最近瘦了我都险些没认出来。”方天应也不恼,遂道,“那就一块,我请客”

    秦昭“”

    秦昭继续道“我和夫郎”

    景黎听见吃的眼睛都亮了,从秦昭怀里挣脱出来“好啊好啊,我们快走吧,我中午就没怎么吃,快饿得晕过去了。”

    秦昭“”

    方天应笑道“成,马车就在路边等着呢,我们走。”

    四人往前走去,景黎牵着秦昭,回头问“秦昭,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

    “”

    秦昭看了眼前面平白多出来这两人,面无表情“不,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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