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吁吁地回来。
    “你就不能好好呆着”纪逐鸢一把提住沈书的领子,不让他再去人群里打探。
    “那个人叫舒原。”
    “谁”纪逐鸢问。
    “领头的。”穆华林道。
    “对。”沈书点头,“他也是投诚来的。”
    “不怕普通人跟这些领头的勾结,里通外敌吗”纪逐鸢算见识了,高邮的管理也太松懈了。
    “不是这次投诚,是张士诚打高邮的时候就投了。只考过乡试,都已经做官了。”沈书兴致勃勃地说,“诚王用人不问出身,能者居之。”
    与城外的破败相比,高邮城中景象简直叫人吃惊,除了城墙附近,有被火炮重弹轰过的痕迹,整座城中俨然像是并未开战,集市繁华,琳琅满目的店铺照样开张,更让沈书惊奇的是,米铺也开,每间米铺门外都排着长龙,但看众人手里的口袋或是陶罐,容量都不大。
    “每个人只能买一点。”纪逐鸢嘲道。
    “有一点就不错了。”沈书道,他眼睛都看得亮了,抓着纪逐鸢的手摇晃,“哥,咱不用饿肚子了。”
    纪逐鸢哭笑不得,又不得不承认沈书的判断应当没错。
    穆华林声音放得很低,与他们说“张士诚有钱,是几个里头最有钱的。”
    到中午开饭的时候,这五十人已被舒原安顿好,每十个人一间屋,屋子够大,挤是必然,但在这些投诚的元军来说,早已习惯,行军的条件更差。
    吃的白米虽少,却也有足够的鱼虾果腹。
    吃完以后,沈书彻底不想走了。
    饭后无人来叫,所有人回屋,等安排。
    躺在潮湿的褥子上,沈书被纪逐鸢叫起来,让他坐起身来,接着纪逐鸢把外袍脱下来,进城前他在河里洗过一下,穿在身上又已经风干,这两天啥也没干,不曾出汗,白日晴好,外衣算干净的。
    至少比不知道都有谁睡过的褥子好太多。沈书被叫醒一次,便有些睡不着了。
    穆华林躺在一边,闭着眼睛。
    屋子里还有七个人,有人走来走去,有人时不时趴到门缝上扒着向外看一眼,有一对儿像是父子,其余的五个人彼此不认识,两个在睡觉,另外的三个各自坐在通铺边缘上吊着脚发呆。
    “你再睡会。”纪逐鸢摸了一下沈书的头,已经退烧,推测沈书的病还是由于跟着军队奔波,劳累所致。
    “不睡了。”沈书坐起来,背靠墙,纪逐鸢便挨到他身边来,拍拍大腿,示意沈书可以靠。
    沈书把头枕在他哥的腿上,脑子里转过无数的念头,一时之间也是杂乱无章。一路上他听过张士诚不少传闻,其实最早纪逐鸢说要投奔张士诚时,沈书也是因为一句诗才觉可行。
    江南地区有诗云“死不怨泰州张,生不谢宝庆杨。”
    其中的“张”便是指张士诚,而宝庆杨是指杨通贯。张士诚屡次破城之后,律下甚严,禁止惊扰劫掠平民百姓。纪逐鸢效力于元军时,沈书也只能心向往之,毕竟一旦投敌,再要回头就不行了。
    而一路上沈书三不五时就要生病,若不是这支盐军本就是临时招揽的敢死队,也就是攻城时用作冲锋人盾的消耗品,纪逐鸢也不能一直把他带着。
    命大如斯,现在想起来沈书还觉得很不真实。
    一间斗室,十个会喘气儿的人,有地方睡,还能填饱肚子。
    沈书真是不想走了。
    纪逐鸢把沈书一直在他肚脐眼抠的手给抓出来,警告地捏他的手腕子,捏得沈书低声叫疼。
    “你太瘦了,把身体养好,不然我找个地方把你丢了。”
    沈书一脸无聊“哦,丢,想丢哪里丢哪里。”
    纪逐鸢“”
    “叔。”
    沈书才一叫,穆华林就睁开了眼睛看过来。
    沈书就知道他没睡,朝他说“等给我们派事儿了,能不能请您教我们俩一点拳脚。”
    “等我办完事。”穆华林说话时,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周遭环境。和他们住一个屋的人都是普通人,看穿着,原来也都是普通的士兵。年纪都比兄弟俩大,
    这间屋子背阴,除了他们仨在这里咬耳朵,其余的人互相不搭理,十分沉闷。
    “你打算怎么办”纪逐鸢朝穆华林问。
    穆华林立刻道“我一个人就可以。”
    纪逐鸢便不再问了。
    不到半个时辰,院子里就有人叫集合,所有人站在院坝里,足有接近百人。早上带他们过来的那位文士,在前面摆了一张桌子,桌上笔墨纸砚俱全,他揣着手,视线扫过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沈书他们在第三排,正在沈书目不转睛把那文士看着的时候,文士看到了他这里,视线短暂停留了片刻,不着痕迹地移向穆华林。
    出乎沈书意外的是,那文士不曾多留意穆华林。
    沈书左右看了看,这百来号人里,就有五六个都是外族,身材高大的几乎一眼便能看见,身上也都穿着元军的号衣。看来即便是胡人,通过城门盘查之后,也能被接纳进来,就不知道接下去的命运是什么。
    沈书有些忐忑起来纪逐鸢手上盖的是盐,穆华林则是鹰,而他是儒。
    沈书的手悄悄握住纪逐鸢,纪逐鸢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索性用手把沈书的手抓着,他的手比沈书大,能够完整地把他弟的手包裹在手掌之中。
    沈书稍觉安心了一些。
    “卢有民”
    “到。”
    被点到名字的人,便到前面去,一个胖妇人手中拿布尺替人量身高、肩宽,告诉身边一个小个子的学徒。量完以后,才到那文士跟前,文士问话,在纸上落下名字,翻看手上盖的章,问话后给一指长的窄木片,上面以天干为记。
    站在桌子右边的人超过十人以后,文士起身,等他坐回去时,那十数人便按照手中的记数,站成一列。
    “儒。”文士摸沈书的中指与无名指。
    这时纪逐鸢已经量完身过来,一把拍开文士,抓着沈书的手,让他放下,警告地朝那文士道“做什么”
    文士眉毛一扬,没说什么。
    沈书得到的木片上,写着“甲”。
    很快他便知道为什么那文士要拉着他的手摸半天,还老看他了。
    没人跟沈书一个号,他一个人一列站到了所有人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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