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动,甚至根本就是无心之举,都会被天下人再三解读。对某些事的一点鼓励、或者只是放任不管,只要有利,落到实处的推动效用都会放大数倍数十倍;但若是没有利益,甚至是有害的,那即便我把朱笔写秃、玉玺盖平,那也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收效甚微。”

    说完,周宁轻轻叹息了一声,“做皇帝也不是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项羽把奏折放回周宁的案头,也跟着叹息一声,“听先生一席话,籍方知这治政之难,从前籍只道这打天下才是最难最彰显英雄气概之事。”

    说完,项羽站起身来,对周宁拱手拜道“先生治政之能叫籍钦佩,心服口服。”

    周宁笑了笑,奇怪道“好好的说着话,你怎么突然这样严肃”

    项籍有几分尴尬,其实从他决定助先生成为女帝后,他也听到不少私底下的劝谏,尤其是在刘季暴毙,先生入主关中之后,明里暗里鼓动他登基为帝的谏言更是不在少数。

    他自然是无与先生争夺什么的心思,但有些话听多了,心里难免有些异样,所以他以为先生这一席话是在暗示他她比他更适合治理天下,但观先生的反应,又好像是自己多心敏感了。

    周宁伸手拉着项羽坐下,笑道“是觉得我今日话太多了,所以不耐烦了”

    想了想自己那些不便明说的心思,叫先生知道后的难堪,项羽难得的在与周宁单独相处时别开视线不敢看她,并且对她说了谎,“嗯。”

    随着一个嗯字落下,项羽的心里浮起巨大的恐慌,先生极善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先生必定能看出自己说谎了

    “我就猜是这样。”周宁一无所觉的温声笑道。

    项羽难掩错愕的看向周宁,先生怎么会

    周宁看着自己伸手拉他坐下,而后并未放开的、紧紧相牵的手,眉目温和带笑,“我知道你不喜听这些,但是,我们如今身份不同,盼着我们感情好的人有,但更多的是盼着我们感情不好的。”

    毕竟一夫一妻,能成就几个皇亲国戚,广开后宫也是一种政治手段。

    哪怕说到有很多人盼着他们感情不好,周宁依旧笑容恬淡温和,并无惧意,项羽刚要成型的怒意也因此悄无声息的消散了。

    “先生不怕吗”有那么多人盼着他们感情不好,若他或她哪次不当心中了计,那项羽紧了紧手中周宁的手,先生睿智,自是不会中计,可自己

    项羽想到了自己对刘季姬妾的处置,想到了先生说那是有心人为自己准备的奏折,又想到了那些个劝着他当政的人,项羽心中一凛,下一瞬眼中便染上了杀意,他们在算计他

    “我怕,可我也不怕。”周宁笑着回握住项羽的手,温热而坚定的碰触拉回了项羽的心神。

    只是这又是什么回答,这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我怕,是因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什么话听多了便容易当真,即便你以为自己没当真,可心中也会不知不觉的埋下引子,时日久了,可能就”

    这话说得有些悲观,但周宁的语气却依旧和缓轻松。

    她笑了笑,接着道“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毅力不坚、感情不深的问题,只是人性而已,人性让人下意识的优先保护自己。”

    项羽怔忡的看着周宁,心里是巨大的怜惜、羞愧和后怕。

    怜惜先生能如此人情练达,在他不知晓的地方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羞愧和后怕他果真如先生所言,以为自己没信,实际却还是听进了心去,差点中了别人的计,伤了先生的心

    “但我也不怕。”至于为何不怕,周宁却没有解释,只浅笑着低头看向他们两人相牵的手。

    项羽心中仿佛被人用巨鼓擂响,掀起巨浪,他的视线模糊,耳边嗡嗡,五感通识仿佛都被人劫取了去,很长的一瞬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了,他只能看得到、听得到她。

    但他的脑子又额外的清明,一下子便想通了方才疑惑的问题。

    为什么他拙劣的谎言能骗过通达明智的先生,因为先生爱他信他,所以从不疑他防他观察他。

    惭愧席卷了项羽的每一根神经。

    “先生。”项羽凝涩的开口唤道。

    “嗯”一个轻音,是一如既往的安宁温和,毫无防备的全心信任,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

    项羽这才想起来,他两武力相差悬殊,但先生与他相处时,从不带武器护卫。

    先生的信任和感情一直坚定而明确的摆在他面前,是他被人动摇了心神,竟真的怀疑起先生的真心。

    “先生,”项羽忍下心中复杂强烈的情绪,强笑道“先生说的那些都太难了,籍实在学不会,往后只能在一旁陪着先生,还希望先生不要嫌弃。”

    他这是亲自开口婉拒了往后所有插手批阅奏折的可能。

    周宁想了想,笑了起来,“将军的才能不在这上头,都点到了统军用兵上了,我哪里敢嫌弃。”

    周宁好心情的把玩着项羽的手指,太过拘束着他了也不好,人太闲了,便是无事也会生出事来。

    “我正好用一件事需要将军帮忙。”

    “先生尽管说。”满心愧疚的项羽连忙应道,他正想做些什么事来补偿先生。

    “高守城有余,锐利不足,彭越善游击,虽能小胜,但正面对敌却还是不够,我想让你帮我守住北边。”

    原本积极问事的项羽听罢,却迟迟应不出一个好字,先生的信任,先生的信任

    他这边刚拒了政务,先生却将更紧要的兵权放到了自己手里

    项羽原本就满心满腔的愧疚,又叠加了满心满腔的愧疚,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周宁笑了笑,“那匈奴单于常戏言心悦于我。”

    项羽的心陡然一紧。

    周宁却好似未觉,接着道“我虽知是玩笑之语,但也怕他说久了真上了心,知晓我入主关中,又与你成婚在即,觉得伤了颜面,便发兵侵扰北边防线。”

    项羽的目色一凝,怎么可能是玩笑之语,先生难道不知自己有多好

    项羽冷声应道“先生放心,若他们安分还好,若不然,我必打得匈奴不敢南望”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

    见周宁笑得温和无垢,项羽心中动容,“只是我领了周地的兵马,楚军这边就得烦劳先生费心了。”

    她不防着他,但他怕自己掌握的兵权太多,又叫亲信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是其一。

    其二,他和她就是这样的亲密无间,她的兵马她能全然放心的交给他,他亦然,他想要所有人都看见都知道,然后绝了离间之心。

    全然信任而不作他想的周宁自然也是笑着应下。

    说完,项羽愣了愣,发现自己好似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

    “我同先生成婚在即”项羽几乎没欢喜得跳起来。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此事不是你我三年前便约好的吗”

    说完周宁又遗憾的说道“只是即便举行了仪式,你我也难免要两地分离。”

    项羽的笑容淡去,心中生出浓浓的不舍,这不舍几乎叫他说出不去北边的话来。

    周宁温声细语的和他算着要做的事情,“如今匈奴未平,南越未归,齐国的田横也还在谋划复辟齐国,而刘季的一众老将忠臣也未必真心归顺,如今的太平只是一时的太平,并不能安稳长久,还需要小心经营,才能长治久安。虽然你我的婚事,只过六礼便需要一年的时间,但一年的时间恐怕也做不完这许多事,而北边只有交给你,我才最放心。”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叫项羽原本就难说出口的反悔更加说不出口,只是那又需要多久。

    “但我很想同你成亲,所以等六礼过完,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心爱的女子微微仰着头,满眼期盼欢喜的对自己发出成婚的邀请,这,这即便是霸王也扛不住啊。

    “好。”

    周宁笑了笑,倚进项羽的怀里,又定了一个新的约定,“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你我便能在一块长相厮守了。”

    项羽紧了紧怀中之人,重重应道“好。”

    关中诸臣越发忙碌了,原本手里的公务,他们就得查证新的律法、新的章程,较之从前的律法的不全、万事随机应变,速度已经慢了许多。

    如今好不容易熟悉了些,可如今百废俱兴不说,王姬的新法一条一条的颁布,大动作一个连着一个,对百姓倒是没害处,只是苦了他们。

    如今她同项王说要互换兵马,好,她一句话说换就换了,可实际又给他们多出多少活

    上郡的兵马还好说,一应早就是按照现行的律法理好了的,可楚军这边,户籍登记、军制改制、粮饷供应一切都得重新统计安排。

    不是说王姬不接手楚军,这些就不用弄了,只是会没那么着急,而且不会都赶到一处,还要筹备安排项王一路北上的人员和物资供应。

    唉,汉军那头刚理完个大概呢。

    萧何将自己整理好的汉军资料交给喜,目下青黑的道“剩下的都是一些繁琐细节了,等全部做完,再确认一遍,可能还需要两个月。如今楚军那边的事情着急,我明日先带着人去楚军那边定出个章程。”

    喜看着萧何忙得布满血丝的双眼,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句,“也别太累了,注意休息。”

    萧何明显没听进去的点了点头,他如今虽然公务繁重,忙碌得脚不沾地,可是心里踏实,王姬果真是明主,有王者的胸襟气魄,竟直接给了他这个降臣左丞相的高位,而且还不是虚职,王姬分派起重活大任来,是半点不打磕巴,她是真的对他的身份出处毫无芥蒂。

    其实在周宁看来,什么降臣不降臣的,若是计较到这个份上,那现代那些个跳槽的都没人敢用了。

    虽然君臣关系比雇佣关系复杂得多,但抛开忠心这个现行的道德约束,君臣关系也有它独到的优势,那便是这天下只有她一个老板。

    说起来,周宁能快速的接手汉军势力,也与她毫不避讳的任用旧汉大臣有关,旧汉大臣们都踏踏实实的一心为她做事,这马力全开熟手理起来自然要比生手快得多。

    都不等第二日,辞别了喜,萧何便带人马不停蹄的去了楚军那处,先知道什么事找什么人,明日就不至于太过慌乱。

    萧何到了楚军驻扎处,正好和刚要离开的黑碰了个正着,黑坐在马车内,正大口大口的灌着水。

    政治教育完韩军,说楚军,说完楚军,又要说汉军,这一段,他的嗓子就没有能歇气的时候。

    好不容易在各处都立起了正确的政治观念,初步完成了思想建设,进入日常化政治教育工作,没想到楚军这边就要有大动作。

    更换直系最高领导不是小事,所以这一段楚军的思想政治教育要加大加强,把一切可能的动乱扼杀在摇篮里。

    黑又灌了一口盼给他调的苦水汁,这心里头也嘴里一样苦,王姬哪哪都好,就是这用人、太狠

    这是掐着点看他能歇了,就给他加大了工作量啊。

    都忙,都累,萧何和黑不过点个头见个礼,双方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看着萧何一行人匆忙的背影,黑心里稍许有些安慰,自己不是最惨最累的。

    他只需要和人说说话,而萧何他们却是要面对大量的文字和数目,他想起他有一次去丞相府找喜丞相禀事,那满屋的文书,几乎叫人落不下脚去。

    黑轻轻打了个寒噤,还是张丞相,不对,应该说还是留侯聪明。

    他比喜丞相晚了半月到的关中,到的第一日被封了留侯,去丞相府走了一圈,第二日便以身体不佳无法胜任为由,推了丞相之位,领了一个博士的官职。

    每日就守着书楼看看书,备着王姬有事时咨询应答就完了。

    又清闲又尊贵又同王姬亲近,真是叫人羡慕得冒酸水。

    但羡慕归羡慕,黑还是喜欢如今这样手下有一大帮人使唤,进进出出浩浩荡荡的感觉。

    同为博士,情况也有不同,叔孙通的情况倒是和萧何更相似些,也是累并快乐着。

    都不用毛遂自荐,王姬就召见并且任用了他,给了他和他底下的儒生大展拳脚的机会。

    他被王姬安排制定朝拜仪法、宗庙仪法以及其他多种仪法,此事虽然琐碎繁杂,却正是他们儒生擅长的,而且若是办好了此事,他们儒生便能在诸子百家面前狠狠地露一把脸。

    所以虽然忙碌,但叔孙通干劲很足,可这刚呈上朝拜仪法,王姬又给了安排了一桩新活,操办准备王姬的婚事。

    没错,还是王姬,天下未归一,王姬还未登基为帝,所以问题来了,王姬的婚事应该按照诸侯王的位分准备,还是以天子之礼准备呢

    除了这个问题,还有更棘手的第二个问题,无论是诸侯王也好,天子也好,那都是男子娶亲,都有旧礼可借鉴,可如今是女王女帝

    “嘶”叔孙通紧皱着眉头,不小心又拈断了一根胡须,捋着日渐稀疏的长须,叔孙通又添了一桩老年秃颌的烦忧。

    在各处各种各样的忙碌中,项羽在彻底交出兵权前处置了几个将领之事,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甚至他辞别周宁去上郡,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大多数人的想法只是,好的,这一件事忙完了,赶紧下一件。

    所以呀,忙碌多好,周宁看着项羽的队伍走远,低头一笑,便又回了宫中继续处理政务。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字数太多了,分个章,应该下一章就能正文完结啦,么么么么么么感谢在2020113008:44:432020120205:2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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