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一桩复杂的陈年旧案,问这案子判刑的依据,昨日一遭猪肉,今日又一遭绿豆汤,吉对周宁心怀愧疚,讲得极细致。
    那边乙也听完了妇人的问题,平常当差,少有人来问杀人案的,他有些拿不准,一时皱着眉没有说话。
    往常这个时候,若来人说了问题,他沉默不语,吉会急忙赶过来帮他,可此时他正和周宁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乙那里的动静。
    乙仿佛忍受着莫大屈辱转头看向吉,却先看到了周宁的背影。
    法吏的案几正对着门,但是法官的案几却是竖着的,所以周宁站在吉面前,完全挡住了吉的视线。
    过去问吉就是周宁没在此处,乙都要做过艰难的心理建设才能放下脸面去向吉请教,而此时看到周宁,乙便想也不想的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此时他过去,那是把脸皮揭下来递到周宁脚下踩。
    这妇人已经说明了抢劫杀人者身高不足六尺,年龄不过十五,还能有什么错
    乙回道“无罪。”
    一直留神身后的周宁听此,唇角勾起,对吉道“原来如此,多谢您,您不愧做了经年的法吏,我还得向您学习。”
    给周宁帮了忙,吉内心的愧疚稍解,听此摆手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你我之间你我相称就好了,我心里,还是那你当自己的亲弟弟看的。”
    周宁笑了笑,从善如流,“好。”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那边,乙也写好分好木牍,将一半给了那老妇人,等老妇人走出院门看不见了,周宁这才道“你先饮汤,一会我过来收碗。”
    “不用,一会我给你送过去。”吉笑道。
    “好。”周宁点了点头离开。
    吉心情好的饮完了自己的,又对乙道“这汤味道不错,你快喝,一会我一道送过去。”
    乙一听到所有与周宁相关的事情就烦躁,硬邦邦的回了一句,“我不喝。”
    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对刚才那桩咨询的不确定,也完全想不起来复述给吉听一遍,好趁人没走远,还能追回来。
    其实此时出去也追不回来了,县衙大门出去的一个拐角处,老妇人将手里的一半木牍交给了盼。
    当天下午,盼又上了周宁的车,将木牍递给周宁看。
    周宁微笑接过,但这一看,笑容却消失了。
    盼原本还因为完成了交待的任务喜滋滋的,一见此,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周宁拿着木牍的手垂下,沉默不语,轻叹了一口气,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样不长进呢。
    盼见此,心里隐隐有些明悟,他颤声回道“答错了”
    周宁叹了一口气,“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答错了,但我觉得至少无罪是不妥当的。”
    周宁说了自己的看法,“虽说律法规定教唆者与犯罪者同罪,这杀人者不满六尺不予判罪,可这教唆者却是七尺男儿,这若是教唆者和杀人者同样无罪,那以后”
    是不是大家都可以有样学样呢。
    盼霎时面色惨白,他觉得周令吏说的有理,“那您认为,这该如何判”
    答错了,这罪责是要反噬自身的
    周宁微微蹙眉,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这样肯定是不对的,若是这样的解答被那妇人传了出去,这得尽快纠正过来才好。”
    秦人没有不怕秦律的,盼虽说被吓着了,但也知道此事的紧要,反而担心周宁不忍心,便道“您把木牍给我,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宁沉默的把木牍给了盼,而后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她惯常是笑着的、温和的,也是有礼且柔软的人,恰如一轮恬静温柔的明月,可此时她不笑不语,就好似被乌云遮挡,不,被天狗吞食,光芒不再,只余下无边的落寞和孤独。
    盼把木牍放好,劝道“您别自责,是他自己才不配位,才至于如此。”
    系统又生气又心疼,宿主,你别伤心,不关你的事,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没本事就算了,还不知道问吗它亲亲宿主都为他想得那么周到了
    周宁极浅极淡的微微勾唇,“我没事。”
    一人一统都不信,但也不知怎么安慰,便和她一同沉默着。
    次日,旭日照样红彤彤的升起,似乎和往常没有区别。
    然而,正午时候,前院来了一大帮人。
    周宁和喜、翘三人疑惑的看着监御史带着狱掾、县卒进了对面,而后狱掾架着抖如筛糠的乙走了,沿路流下一溜水渍,很快的被烈日烧干蒸发。
    不一会,一个中年男人从县衙大堂走出,也进了对面,又过了一会,县卒扶着面色惨白、一脸惊惶的吉也走了。
    翘都顾不上幸灾乐祸,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受惊的心脏,道“看来对面出了大事了。”
    喜收回视线,对两人告诫道“别看了,做好咱们自己的事情,不然明日就该到咱们这里了。”
    周宁闻言点头,同样收回视线,而后垂眸静心书写。
    可不是大事么,又是抢劫又是杀人,乃是杀人刑中最严重的盗杀人,按律当肢解
    而晕血的吉,要去观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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