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暴君的事,宫里没人敢好奇。
冷宫那位死后,临巍城被屠戮,昔日最受重用的廿白羽自刎在宫门口。
连羊暨大人最近都不敢入宫。
物是人非,周国皇宫,像是森冷的炼狱。
小暴君疯到恨不得用天下,为那少女献祭。
廿木凝跟在澹台烬身后。
澹台烬没有伤害廿木凝,许是她看管苏苏最久,经常能回忆起苏苏的生活。
这成了他最后的希冀。
阴暗的地牢中,奄奄一息的女子躺在谷草中。
廿木凝心情复杂地看着叶冰裳,昔日名动夏国的美人,如今成了一滩烂肉。
听见脚步声,她痛苦地尖叫起来“啊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玄衣青年盘腿在她身边坐下。
周围滴滴答答流淌着水声,无数小蛇从一旁的竹娄里游出来,冰冷可怕的触感,盘踞上叶冰裳的身体,用她血肉进食。
她疯狂尖叫,早没了当初半点儿温柔。
澹台烬与她一同坐在蛇窟。
幼蛇饥饿,没有灵识,不分饲养的主人,也咬澹台烬,他面无表情,毫不在意。偶尔心烦的时候,会扯开它们。
叶冰裳快要疯了,她怕蛇怕蛇啊
她宁愿死,也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可是澹台烬偏偏不让她死,连蛇每日多久进食,他都算好了。
不会要她的命,也让她没法自杀。
他犹如恶鬼,声音温柔地响在地牢“你怕原来一个人面对自己最怕的东西,是你这幅模样。”
澹台烬闭了闭眼,想起苏苏怕黑暗,他却让苏苏永远看不见这个世界。
心脏每一次剧烈的跳动,都让他疼得颤抖。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低低笑了起来。
“孤的皇后多怕,你如今想来也是如此。她没有杀你,只在你身体里留下阴气,每逢刮风下雨,你体内都剧痛。然而孤觉得不够,希望她高兴些,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叶冰裳在地上翻滚,忍无可忍地喊“你这个疯子,她已经死了,不全是我的错,还有你你也有错,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决定,不能只怪我一个人。”
她以为他会反驳,会生气,没想到澹台烬只是温柔地笑着说“是啊,我也该死。”
叶冰裳“哈哈哈,你喜欢她,却亲手害死了她。澹台烬,我就算死了,你也不好过。放弃自己爱的人滋味如何,你就是个怪物,怪物啊滚开,别咬我”
天光大暗时,澹台烬从地牢里走出来。
廿木凝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把审问的结果告诉澹台烬“叶冰裳怕得不行,还是招了。她说她八岁的时候去别庄,失足落下一片山谷。”
“山谷百花盛放,有个刚生产不久,快死的女人。女人见她也是个年幼的小女孩,便收留了她几日,怕她在山谷中迷路遇到危险,给了她一支会飞的玉笛,带她出去。”
原来当年,叶冰裳坐上变大的玉笛,在离开山谷的路上,刚好遇见一只喋血的妖怪。
妖怪命不久矣,看见叶冰裳坐着的玉笛,请求她把一个锦囊交给山谷的主人。
年幼的小女孩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叶冰裳如约返回山谷时,好奇心让她很想知道锦囊里到底是什么。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么神奇的地方,在冬日百花盛开的山谷,会飞的笛子,绝色女子,甚至还有妖怪。
那么,锦囊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她打开它,里面躺着一根纯白,如冰丝般美丽的东西。
她伸手碰了碰,无形中仿佛有一只手,拨开愚钝的迷雾,瞬间神台清明,聪颖无比。
小女孩欣喜地拿起冰丝,目光看向另一样东西。
闪烁着美丽光泽的
护心鳞。
那是上古大妖身上掉下最坚硬的鳞片,她屏住呼吸,几乎一瞬被吸引了目光。
鳞片划破她的手掌,小女孩“哎呀”一声,躁动的鳞片觉察到她身下的玉笛的气息,迟疑地安静下来。
叶冰裳从护心鳞里,看见了自己未来的结局。
小女孩咬出唇,握紧那条白色冰丝和护心鳞,她看了眼身后的山谷。
那个美丽的女人,可能已经死掉了吧。
东西即便拿了过去,也没有人能使用的。倒是她,她的未来那么可怜,也许这些东西能救她。
她咬咬牙,逃似的,离开了山谷。
那个冬日,成了叶冰裳的秘密,后来巧合之下,护心鳞帮助她融合了那条冰丝。
她渐渐长大才知道,原来那是一条完整的情丝。她也愧疚过,可是木已成舟,她没法找到那个神奇的山谷,把东西还回去。
她发现自己比旁人多一条情丝以后,再固执的男人,也对她青睐有加。让一个人爱上自己,变得很容易。
原来一条情丝能爱人,拥有两条情丝能使人爱她。她的人生顺风顺水,也愿意在这样的前提下,做个善良的好人。
本来她都快忘记了幼年的一切,直到苏苏出现,萧凛的态度渐渐发生改变。
叶冰裳终于想起了幼时的机遇她窃取了属于山谷里绝色女人的情丝和护心鳞,开始终日惶惶自己幼时看见的结局。
她千算万算,属于自己的终究在一点点失去。
她至今不知道,为何澹台烬不再喜欢自己。他不是应该和萧凛庞宜之一样,心中永远有她的位置吗
太痛苦了,漆黑的地牢,旁边脏臭犯人的淫词浪语,还有每日啃咬她的蛇。然而她死不掉,澹台烬不知道做了什么,她一旦有自尽的想法,瞬间会全身无力。
这样的折磨下,什么秘密她都说了出来。
澹台烬回到宫殿,却久久不敢推开那扇门。少女的身体并非翩然的那具万年僵尸,早已损坏得不成样子。他靠近她,只会加快她身体的腐烂程度。
他坐在宫殿外面,与那具冷冰冰的尸体一墙之隔,看着凄冷的夜色。
她留下的只剩在他心脏里的六枚钉子,和一只会流泪的眼睛。
他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了一夜,雪花落在他发间。灭魂钉一寸寸凌迟着他,他起初觉得痛得受不了,后来渐渐麻木。
无尽的孤独感让澹台烬开始恨她。
她杀自己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恨过她。
第一缕晨光亮起,他推开了身后的房门,冷冷地看着床上那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