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城墙之上往下看去,四散的黑发随风微动。
    “主上,煤油已浇好了,方才人数也已清点过,一共一百一十一名南阳军。”
    身材高大的男人登上城楼,在男子身后严肃道,脸上络腮胡随他说话而一颤一颤抖动着。
    被尊为主上的男子并未回话,瞳色极深的黑眸专注地凝着脚下的万人坑,神情淡淡。
    “火。”
    好半晌,只听他低低出声,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
    男人立即会意,赶忙自腰间取出火石,轻轻一擦点燃了手中事先备好的火炬。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抬,那人接过男人递来的火炬。他漫不经心地收手,眯眼,手臂越过砖块,直直悬在巨坑上方。
    坑中的士兵还在哀嚎叫嚷,蛆虫般不断扭动着身躯,试图从他人的挤压中挣脱开。
    男子唇角轻提,露出个古怪的笑来。
    下一秒,他手掌一松,火炬便直直坠落下去。
    轰
    冲天火焰转瞬间腾起,熊熊烈火中,那些哀嚎哭喊陡然加剧,一声高过一声,仿佛所有人都在声嘶力竭地发出生命最后的嘶吼。
    这听来宛若地狱传出是哀鸣,饶是身经百战的武士,也会觉得遍体生寒。
    男人辜泰头皮发麻,悄悄转头瞟了眼身侧的男子。
    只见他阴婺的脸上,竟还挂着残忍的笑
    “烧吧。”
    幽深的潭目迸发出痴迷的光,熊熊火光映照下,他本就俊美的容颜更显出妖异的美。
    “烧吧烧吧”
    眼见着火坑中的人影扭曲挣扎,他却仿佛看见了世上最有趣的事,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疯狂地拍着手。
    “哈哈哈哈”
    辜泰屏息,似惊悚又似不忍地转过头去。
    男子尖锐刺耳的笑声在空旷的城楼上回荡,他笑得酣畅淋漓,直连腰都弯了下去。
    蓦地,笑声戛然而止。那人缓缓回眸,阴恻恻地看向身旁垂眸的男人。
    “辜泰,”他声音很轻,语气中仿似夹杂着极大的困惑,“你为何不看”
    闻言,络腮胡的男人浑身一颤,战战兢兢回道“主上属下在看,在看”
    听他这么说,男子复又开心起来,愉悦地笑着道“你看,多美,是不是”
    辜泰连连称是。
    大滴大滴的冷汗自额角滑落,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瞄了眼男子,尽力维持声音平稳道“主上,皇宫的暗探来报,几日前昏君下旨,拨了十万兵马给秦家将”
    见他不回应,男人顿了顿,一咬牙继续道“申屠说,这批军队正在往红郡赶”
    红郡是紧邻蓝郡的另一郡,也是他们准备攻打的下一处。
    原本兴味盎然看着烈火吞噬士兵的男子笑容逐渐收敛,最终成了面无表情。
    “传令给申屠,”他仿佛一瞬间恢复了理智,声音冰冷道,“立即改道,带兵从红郡撤走。”
    “主上可我们已经将红郡周围的障碍扫除干净,我们”
    “住口”
    猛然一道暴喝,辜泰身侧石砖霍地裂开一条大缝。他一怔,当即住了嘴。
    “跟申屠说,”少顷,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去青郡。”
    青郡,南阳离京城最远,也是最小的一郡。
    南阳的将领再怎么也不会料到,已然靠近最紧挨京城的红郡的叛军,竟会突然放弃唾手可得的优势,转而去攻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郡。
    因为这毫不符合逻辑,无法被理解。
    即使是身为叛军将领的辜泰,也无法理解。
    “主上为何要去青郡”
    尽管片刻前才惹怒了男子,但他实在是想不通,犹豫再三后还是开口问道,“即便不去红郡,蓝郡旁边的紫郡也比青郡好些啊”
    “好”
    那人一声耻笑,面带玩味道“什么叫好”
    音落,他又是一声笑,忽地转身靠近,在男人耳边道“只有能夺得下的,才叫好。”
    南阳十三郡,如今已失守七郡,支撑的将士早已大受打击,军心涣散。
    此时此刻,比起真实地打下大郡,他要的只是更多的数目。即便打的是小郡也无妨。
    留下红郡又如何呢待夺得青郡,他们便已攻破八郡。惶惶的人心要想崩溃,只用最后再推一把。
    而他,就准备用青郡,来当这最后的推手。
    “属下遵命。”
    在一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图,辜泰神情一凛,当即跪地领命道。
    男子仍旧是笑,缓缓踱步往城楼右侧走过去。
    右侧残破的旗杆上,捆着名奄奄一息的男人。
    或者不该说捆,那旗杆自他径直刺穿,又从他口中钻出,将他如同肉串一般串在上头。
    偏偏这死法极其痛苦缓慢,不经过三日,却是死不了的。
    微笑着靠近,男子奇美的脸上,泛着一种嗜血的怪异愉悦。
    “将军,”他缓缓伸脚,踢一只狗般轻轻踹了踹男人,“你说,烧起来,是不是很好看”
    男人的血肉都被旗杆撕裂,此刻只是被他轻轻一碰,便疼得难以忍受,痛不欲生地呜咽哼唧。
    江厌离神情不变地看着他哀嚎,轻轻从掌心捻起半张纸来。
    “你方才烧我画的时候,不是说烧起来很美吗”
    将被烧毁大半的画纸在男人面前晃了晃,他墨眉压低,眉眼间暴戾横生。
    “既是如此,我便让你看个够,可好”
    说着,他猛地伸手一扳,竟直直将旗杆折断,使之平行地悬在巨坑上方。
    男人被这一番动静折磨得险些疼死,极度痛苦地被串在杆上呜咽,连声音都发不出。
    而他视线正对的,便是正在被焚烧的军队。
    “你看,好美,是不是”
    那人单手撑头,趴在城墙边慵懒地笑,笑意不达眼底。
    微风吹起他手中的残画,隐隐可见上头有半只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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